红烛爆出灯花时，沈知意嗅到了前世的味道。
那是掺着沉水香的鲜血气，从醉仙楼雕花梁柱渗下来的，混着恩客们的酒臭与脂粉味。
此刻却从她咬破的舌尖漫开，在合卺酒的玉杯边沿凝成暗红血珠。
"娘子，该饮合欢酒了。
"李承安执杯的手背浮着青筋，烛光为他清俊轮廓镀上金边。
沈知意垂眸盯着杯中倒影——十七岁的自己眼眸澄澈如鹿，全然看不出十年后悬在青楼梁上那具枯骨的怨毒。
"夫君先请。
"她含羞带怯地抿了一口，实则将酒液全倾在袖中暗袋。
前世这杯掺了迷情散的酒，让她在新婚夜便交出了全部嫁妆钥匙。
当李承安的手探向她腰间丝绦时，窗外忽然卷进一阵狂风。
红烛应声而灭，月光如银匕刺入洞房，正照在知意袖中滑出的银簪上。
那是及笄时母亲所赠，簪头并蒂莲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针。
"妾身...妾身怕黑。
"她颤声扑进男人怀中，簪尖抵住他后心。
只需轻轻一推，这淬了鹤顶红的凶器就能贯穿心脏。
可那样太便宜他了，她想起前世被烙铁烫毁容貌时，这男人捏着盐巴往她伤口洒的狞笑。
"为夫去点灯。
"李承安浑然不觉地起身，知意顺势将簪子收回袖中。
铜镜映出她指尖掐出的月牙痕，像极了前世临死前在青楼墙上刻的诅咒。
第二支红烛燃起时，她突然剧烈咳嗽，染血的帕子飘落在鸳鸯锦被上。
这是她提前用茜草汁浸透的，斑驳如雪地红梅。
"夫君...咳咳...大夫说这病气过人......"她泪眼盈盈地望着僵在原地的男人，果然见他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
前世他便借口守孝三年不曾圆房，实则早与柳姨娘珠胎暗结。
待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知意赤足踩上冰凉的青砖。
妆奁最底层躺着母亲临终塞给她的紫檀木匣，夹层里《璇玑绣谱》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当年她懵懂无知时滴落的泪痕。
"小姐，您真要这么做？
"暗处突然传来阿沅的哽咽。
这丫头前世为护主被活活打死，此刻眼眶通红地捧着一盆炭火。
知意将银簪投入炭中，看着精钢渐渐泛起诡艳的橘红："好阿沅，你记住，从今夜开始，沈知意己经死在花轿里了。
"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梅香在屋内弥漫时，她在掌心刻下第一枚花瓣。
剧痛让眼前发黑，恍惚又见醉仙楼那夜——李承安拿着她的卖身契说："这等姿色，当个下等窑姐都是抬举。
"铜镜突然映出奇异的光晕，血珠顺着腕骨滴在绣谱上，竟显出一行隐形小字："以心血饲绣，可通幽冥。
"知意低笑出声，原来母亲早料到会有这天。
她将整只手掌按在炭盆上方，让更多鲜血浸润古籍。
五更天时，李承安的书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知意对着晨光展开手掌，那朵血肉模糊的梅花正在结痂。
她将浸透血水的绣谱摊开，对着其中"移花接木"的图样穿针引线。
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帕子上歪斜的并蒂莲突然活了似的，将血色吸吮成璀璨的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