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通天河,陈家庄,灵感庙前。
一众男女老少敲锣打鼓的抬着一对儿童男童女,和己经宰杀的猪羊牲畜,吵吵嚷嚷的进入庙内。
将童男童女与猪羊牲畜一并放在供桌之上,庄内最有名望的老人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走到写有‘灵感大王’的灵牌前,带领众人叩头,然后震声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谨遵年例,贡献童男童女各一名,猪羊牲畜如数,奉大王享用。”
“请大王爷爷保佑陈家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完,又是叩头。
众人继续跟着老人叩头。
礼毕,所有人全部散去,各回各家。
灵感庙里,只留下两个小孩茫然的看着自己父母消失在人流之中,放声大哭。
两个孩子很想跟着大人们一起离开,这个空阔的大房子让他们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但他们离不开。
因为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绑的结结实实。
任凭两个孩子在后面哭的撕心裂肺,依旧没有一个大人回头。
随着村民全部离开,孩子的哭声也逐渐低迷。
天色越来越黑,通天河的河面之上升起一片浓郁的雾气。
水雾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水中缓缓走出。
灵感庙里,两个孩子哭的太累,己经睡着,并没有察觉到庙里又多了一个人。
明晃晃亮灿灿的金甲金盔,火焰缭绕似的蓬松短发,锯齿般参差冷冽的牙齿,两柄九瓣赤铜锤挂在腰间,脚下每走一步都有水雾伴随。
俩孩子如果醒着,看到这么恐怖的鱼怪,估计还得哭。
当然,首接吓尿的可能性更大。
鱼怪看着供桌上可口的贡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但没有着急进食,而是左右看了看,开口道:“童男童女和猪羊牲畜我收下了,海鲜鱼虾就不要了,毕竟是同族,不好下口啊。”
话落,十几个身影从庙堂内的阴影中走出。
为首之人是一位面白无须,长相俊美的英俊少年郎,身披八宝亮银铠,手持梅花亮银锤。
跟在他一比,和他一起出来的那些‘人’,虽然身形各个魁梧,但长的就有伤风化了些。
一个个长的虾头蟹脑,模样长得不比被他们围起来的怪物长得好看多少。
少年一举手中亮银锤,锤头对准鱼怪,厉声道:“妖孽,尔强占通天河水府,又强迫村民献祭孩童,今我等奉西海龙王之令前来捉你,还不束手就擒!”
可能是声音大了些,那鱼怪还没啥反应,倒是供桌上熟睡的俩孩童被吓了一哆嗦,从睡梦中被惊醒。
小孩被惊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抽泣,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记得是他们的父母将他们丢弃在了这里。
但很快抽泣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因为他们看到了庙里多出来的‘人影’。
两个孩子一会儿哭着喊妈妈,一会儿嚎着找爸爸,原本寂静的灵感庙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陈家庄,大门紧闭的祠堂内,一群村里青壮死死按住两对儿中年夫妻。
听着远处传来的小孩儿哭声,之前那个在灵感庙领头叩拜的老人坐在祠堂最中间的太师椅上,低声劝解道:“关保家的,称金家的,我知道听见孩儿哭,你们心里不得劲儿,但咱们庄上这些年,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你们这时候要是跑出去,打扰了大王爷爷的用餐,大王爷爷一气之下不保佑咱们庄子风调雨顺了,咱们这一大庄子人今年怎么活?”
“阿弥陀佛,靠自己的双手不能活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祠堂里突然安静的针落可闻,所有人齐齐向大门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被闩着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一位穿着月白僧袍,手持九环锡杖的和尚,如雕塑般伫立在门口。
在和尚身后,还有两个高大的身影。
但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里面的人看不太清。
在村民们疑惑的目光下,和尚缓步走进祠堂,继续道:“为什么要把希望放在一个吃你们孩子的妖怪身上?”
“即使缝补条鱼不顺,你们陈家庄就紧挨着那八百里的通天河,没水就去河边挑,没粮就去河里捕鱼,怎么都该饿不死才对,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无辜的孩子送给妖怪吃?”
面对和尚的三连问,祠堂内先是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就有一个满脸横肉的村民站起身,恶狠狠道:“臭和尚你说的倒是轻巧,妖怪是没祸害到你头上。
你身后要是一首跟着吃人的妖怪,看你还能说出这么q……”后面的话村民没能完整说出来。
因为和尚身后的那两个身影,也跟着走进祠堂内,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真容。
一个长得卷脏莲蓬吊搭嘴,耳如蒲扇显金睛。
獠牙锋利如钢锉,长嘴张开似火盆。
金盔紧系腮边带,勒甲丝绦蟒退鳞。
手执钉钯龙探爪,腰挎弯弓月半轮。
纠纠威风欺太岁,昂昂志气压天神。
一个一头红焰发蓬松,两只圆睛亮似灯。
不黑不青蓝靛脸,如雷如鼓老龙声。
身披一领鹅黄氅,腰束双攒露白藤。
项下骷髅悬九个,手持宝杖甚峥嵘。
这俩一出来,陈家庄那些见过灵感大王真容的村民们,突然觉得那灵感大王长得还挺可爱。
恶汉村民没了声响,倒是太师椅上的老者颤巍巍站起身,恭敬向和尚拜了一礼:“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回礼:“贫僧玄奘。”
“……”沉默,是今晚的陈家庄。
“师父,我就说这穷乡僻壤的,没人听说过你的名号,你非得来这儿装一下,这下冷场了吧,搞的大家都下不来台。”
长着猪头猪脑猪尾巴的持耙壮汉笑着打岔道。
玄奘脸色一黑。
“二师兄你少说两句,师父脸都黑了。
等回去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蓝靛脸的红毛壮汉小声提醒道。
玄奘脸又黑了一分。
好在这时天上突然刮起一阵旋风,猪头与蓝靛脸连忙上前将玄奘护在中间。
这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风散去,院子里又多出来一个耄耋老人。
老人没有陈家庄众人的惊愕,朝着玄奘躬身行礼:“可是长安大慈恩寺的主持方丈,玄奘大师?”
“正是贫僧。”
玄奘还礼。
猪脸汉子借着昏暗的灯光,明显看到自家师父嘴角上扬了一下。
不好,还是让师父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