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意思和含义是什么

1景曜十一年，暮春，禁中却像被隆冬扼住了喉咙。

坤宁宫正殿的帘帷自辰时就密不透风地垂着，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把鎏金狻猊熏得面目模糊。

宁瑞安躺在产床上，长发被汗水黏作一绺绺，贴在颈侧，像一条垂死而艳烈的锦鲤。

阵痛已持续整整一昼夜，她指节泛白，攥着穆尧的袖口，指甲隔着五爪暗纹锦袍，

仍掐得他腕间发青。“再使一次劲，娘娘！看见小殿下的发了！”晚晴跪在脚踏上，

声线抖得比稳婆还厉害。金盆里血水一盆接一盆往外端，帘外铜炉里的火炭“哔啵”炸响，

像催命的鼓。穆尧从未想过，战场上一剑封喉都不眨眼的自己，会在此刻怕得发抖。他俯身，

用额头抵住宁瑞安汗湿的鬓角，嗓音低哑：“安安，我在这儿，你别睡……”话未完，

怀里的人骤然一僵，下一阵剧痛像潮水将她整个人掀起来。她咬唇，血珠顺着唇角滚到下巴，

滴在他手背，烫得他心口发疼。“祁安……”这是她第一次直呼天子名讳于众目睽睽，

“若只能保一个……”“住口！”他厉声截断，眼神却红得骇人，“朕要你们母子平安，

谁敢妄言，诛九族！”然而产道已裂至极限，血崩来得毫无征兆。卢稳婆面色惨白，

抖着双手捧出一团紫青的小身体——婴孩脐带绕颈两周，气若游丝。稳婆顾不得礼仪，

倒提着小殿下的脚踝，在臀背连拍三下，细若游丝的啼哭才像刀刃划破凝滞的空气。

众人尚未缓神，卢稳婆又惊呼：“还有一个！双生！”第二个孩子来得更凶险。

宁瑞安的脉搏已弱如悬丝，稳婆撕开参片往她舌下塞，却见皇后眼神开始涣散。

穆尧猛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割破自己左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进宁瑞安微启的唇间，

猩红刺目。“喝下去，”他声音发颤，“这是圣旨。”血腥味似乎真的逼回她些许神智。

最后一次用力，像把灵魂也挣出躯壳——伴着湿淋淋的啼哭，小小的女婴被捧出。

卢稳婆剪脐、拍打，声嘶力竭地喊：“小殿下、小帝姬平安！”宁瑞安却像被抽了线的木偶，

头软软地歪向一侧。血从褥单下涌出，顺着床沿滴落，在金砖地上汇成一滩，

倒映出穆尧瞬间扭曲的脸。“救不活皇后，朕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赵思危连滚带爬地进屋取出银针，封穴、炙艾、灌参汤。殿内人影杂乱，

却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只剩更漏一声接一声，像在给死神计数。穆尧单膝跪在血泊里，

一手抱着刚包好的襁褓，一手死死扣住宁瑞安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命渡给她。

漫长的三炷香后，脉象终于从蛛丝般细弱转为虚浮。赵思危瘫坐在地，

声音哑得不成调：“暂、暂保无虞……可皇后元气大伤，日后……”穆尧没让他说完，

他知道这后面的事只能交给桑落来，他们这些庸医不靠谱。他俯身，

把脸埋进宁瑞安冰冷的掌心，肩膀微微耸动。没有人看见帝王的眼泪，

只看见杏黄锦袍后背洇开深色痕迹，像一场无声的雨。当夜，坤宁宫偏殿灯火通明。

穆尧亲自守着两个襁褓，指腹轻碰婴儿皱巴巴的脸，仿佛怕一用力就碎了。

桂福全来报：“陛下，娘娘醒了。”他几乎是冲进寝殿。宁瑞安靠在大迎枕上，

脸色比烛火还透明，却执意伸手：“孩子……”穆尧把孩子抱到她臂弯，

声音低而稳：“长子四斤七两，小帝姬四斤三两，赵思危说哭声洪亮，是极康健的。

”宁瑞安指尖轻触婴孩的眉心，那一点朱红还没褪尽，像雪中一点朱砂。她笑了，

泪水却无声滑进发间：“穆尧，给他们取个名字吧。”帝王沉默片刻，望向窗外。月色如洗，

庭中一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风一过，花瓣簌簌落在青砖上，像铺了一层锦。

他低声道：“愿吾女灿若舒锦，知书识礼，便叫‘锦书’，封长公主。”“愿吾儿承天之佑，

祚胤繁昌，便叫‘承胤’，即日封太子。”宁瑞安把脸贴向襁褓，

嗅到初生婴儿淡淡的乳香与血腥交织，像黎明前最黑暗也最温柔的风。她轻轻应了声“好”，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剜骨的决绝。产后的第三日，血崩再次来袭。那一夜，

坤宁宫彻夜灯火，太医院的铜铃响得凄厉。穆尧坐在殿外石阶上，初春夜风透骨，

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自己掌心血痂——那是那日割伤后未裹纱布，任由它一次次裂开。

卢霄进出数次，最后一次跪在他面前，额头抵地：“陛下，

血止住了……可娘娘再经不起第三次。”穆尧抬眼，月色下眸色深得像枯井。他缓缓起身，

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若她有三长两短，朕要你们所有人，都记得今日。

”宁瑞安是在第七日才彻底醒转。她瘦得颧骨凸出，却仍坚持要人把孩子抱来。

乳母跪着劝：“娘娘体虚，恐过了病气给小殿下。”她只摇头，

声音轻却执拗：“我自己的孩子，总得认一认。”于是，两个襁褓被轻轻放在她身侧。

锦书先醒，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母亲，忽然弯出一个无牙的笑。承胤却皱着小脸，

小手在空中乱抓，抓到母亲一根手指，便紧紧攥住，仿佛那是他来到世间抓住的第一根浮木。

宁瑞安低头，吻了吻那小小的拳头，泪水砸在孩子脸颊，像一场迟到的春雨。窗外，

海棠花落尽了，新叶初绽。穆尧站在帘外，透过缝隙看她。她低头哼着一支北地旧谣，

嗓音沙哑，却温柔得像要把整个春天都唱给孩子听。帝王背过身，抬手覆住眼，

肩膀微微颤抖。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她给了他天下，

他却只能还她一个“皇后”的虚名，与她用命换来的两个孩子。

2景曜十八年夏坤宁宫的朱漆金钉大门半掩着，铜鎏金兽面环在风里轻晃，

发出极轻的“叮”声。日头西斜，却仍旧炽白，落在金砖地上像撒了一把碎裂的琉璃。

宁瑞安倚在湘竹编就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月白暗纹薄毯。她肤色本就苍白，被阳光一照，

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案上鎏金狻猊香炉吐出的沉水香，一缕缕绕到她鬓边，

又散在风里，像谁悄悄替她挽了挽发丝。桑落端着药，小心避让香炉，蹲到皇后膝前。

药是刚煎好的，黑得像一汪子夜，碗沿却烫得发红，桑落指腹被烙得生疼，她却不敢松手，

只轻轻吹了吹，哄孩子似的：“娘娘，再忍一忍，这最后一副，若断了，

先前的功夫便白费了。”宁瑞安半阖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弯极淡的阴影。她没应声，

只把指尖搭在桑落腕上，那腕子细得能看清淡青色的脉络。半晌，她极轻地叹息：“桑落，

我今日觉得好多了，不喝也罢。”声音像春夜最后一场雨，落在瓦上，便再也寻不见。

桑落急了：“女君！”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穆承胤穿着杏黄团龙纹锦袍，

腰间坠着一块羊脂玉佩，跑得太急，玉穗子哗啦乱响。他今年七岁，眉眼却早早有了棱角，

像极了少年时的穆尧，只是眼底没有穆尧的沉稳，反倒带着一股被宠坏的骄矜。

他本欲扑进宁瑞安怀里，却在离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

他的目光落在母亲搭在毯子上的手——那手瘦得骨节突兀，青色的血管蜿蜒如干涸的河床。

穆承胤的鼻子皱了皱，像是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嫌恶地后退半步，声音脆生生的，

却像小刀剜肉：“真是晦气！孤怎么有你这么个体弱多病的母后？今日上书房，

李侍郎的夫人进宫探望，李霁那小子说他母亲能一口气抱他上马车，还能亲手给他做枣泥糕。

哪像你，整日躺着，连阵风都能吹倒！”宁瑞安指尖颤了颤，薄毯上的暗纹被攥得起了褶。

桑落脸色煞白，慌忙去捂穆承胤的嘴：“殿下慎言！”却被孩子狠狠甩开。

穆承胤绕着桑落走了一圈，像只刚学会龇牙的小兽，忽然伸手捏住桑落的下巴，眯着眼打量。

桑落生得清秀，眉眼温顺，今日因要侍疾，未施脂粉，反倒显出几分清水出尘。

穆承胤“啧”了一声，语气轻佻：“不如让桑落姑姑做孤的母亲好了，起码能活得长久些。

”“啪”——药碗摔在地上，浓黑的药汁溅上宁瑞安的裙角，像一滩干涸的血。

桑落跪得极快，额头抵着金砖，声音发颤：“女君明鉴！奴婢万不敢妄议尊卑，

更不敢教唆殿下！”宁瑞安望着跪伏在脚边的姑娘，她家桑落自幼老成，

如今还是第一次慌的只剩惨白一张脸。宁瑞安忽然笑了，那笑像雪里忽绽的一枝红梅，

转瞬便谢：“傻桑落，我自是信你。”她抬手，想去扶，却实在没有力气，只得轻轻摆了摆，

“去吧，替我……好好管教这混账东西。”桑落咬了咬唇，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她不敢看宁瑞安的眼睛，转身时却听见极轻的一句：“下手轻些，他毕竟是太子。

”穆承胤尚未反应过来“管教”二字何意，便见桑落抄起廊下用来修剪花木的竹条，

红着眼冲了过来。竹条破空声飒飒，孩子吓得抱头鼠窜，绕着石榴树打转：“你疯了！

孤是太子！来人——”宫人们早被宁瑞安一个眼神屏退，此刻偌大的庭院，

只剩竹条抽在锦袍上的闷响，和穆承胤变了调的尖叫。“桑落姑姑饶命！孤错了！

孤不敢了——”宁瑞安靠在椅上，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跨过宫墙，

触到很多年前那个在桑麻谷自由自在的自己。她想起生承胤那日，疼得死去活来时，

穆尧在床边喊：“瑞安，朕要你们母子平安！”龙袍下摆沾了血也不顾，只死死攥着她的手，

说若她死了，他绝不独活。“陛下驾到——”内侍的唱喏声惊飞了檐下的喜鹊。

穆尧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一件素色常服，腰间系着宁瑞安去年生辰绣的并蒂莲荷包。

他踏进庭院时，正见桑落举着竹条，穆承胤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头撞在他腿上。“父皇！

”孩子涕泪横流，玉冠歪斜，“这贱婢竟敢欺君！您快砍了她的头！”穆尧低头，

看见儿子锦袍后背裂开的竹痕，再抬眼，桑落已扔了竹条跪伏在地。男人目光越过他们，

落在躺椅上——他的皇后瘦得几乎陷进椅子里，阳光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

像随时会化光而去。“说。”穆尧的声音很淡，像冰下暗涌的河水，“怎么回事？

”穆承胤抽噎着，添油加醋地控诉桑落如何“以下犯上”，却绝口不提自己说了什么。

桑落不敢辩驳，只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立刻青紫。宁瑞安忽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一片雪：“陛下，是臣妾让桑落动手的。”穆尧的指尖动了动。

他想起太医昨日的话：“皇后沉疴难起，若再郁结于心，恐……”此刻他忽然明白，

郁结的何止是病。“承胤。”帝王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穆承胤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眼神，

黑得不见底，像北疆无星的夜。他下意识后退，却被一把揪住领子提了起来。“你方才说，

你母后晦气？”穆尧的声音很轻，轻得穆承胤打了个哆嗦。“朕的皇后，十八岁随朕出谷，

斗奸相诛逆贼；那年生你阿姊和你，血崩而亡的险状，你当她愿意？”穆尧每说一句，

手便收紧一分，杏黄锦袍勒得孩子脸色发青，“如今她病了，你嫌她累赘？

”“父皇……”穆承胤终于感到害怕，小腿乱蹬，“儿臣知错了……”穆尧却笑了，

那笑让桑落浑身发冷。他松开手，任孩子摔在地上，

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元宝★［正文第72章出现过，元宝是坤宁宫的掌事太监，

也是宁瑞安的贴身太监］道：“取鞭来。”元宝呈上的是一条乌油油的长鞭，

鞭梢缀着倒刺，是军中专用来惩治逃奴的。穆尧掂了掂。“父皇不要！

”穆锦书不知何时跑进来，小丫头穿着鹅黄襦裙，发间金步摇乱晃，扑过去抱住穆尧的腿，

“弟弟年幼无知，求您饶了他这次！”穆尧低头，看见女儿睫毛上挂着泪，

像极了宁瑞安年轻时的眼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森寒：“年幼？

他若生在寻常百姓家，这般忤逆早被逐出家门。今日不教他记住，明日他敢弑君弑母。

”话音未落，鞭子已破空而下。“啪！”锦袍裂开，一道血痕从穆承胤后背绽开。

孩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穆锦书吓得跌坐在地。宁瑞安猛地坐起，薄毯滑落，

露出寝衣下凸起的锁骨。她踉跄着扑过来，被穆尧一把揽住腰：“太医说你不能下榻！

”“穆尧！”她第一次直呼帝王名讳，声音嘶哑，“他是你儿子！”“正因为是朕的儿子，

才不能放任他成为一个纨绔！”第二鞭落下，穆承胤的哭声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鸟。

桑落跪在原地，泪砸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宁瑞安忽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