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醒了。在第九百九十九次轮回的第一天,在“天陨”降临前的第三百个黎明。
鼻腔里是边塞小城“灰烬之墙”永远散不掉的煤烟、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比我记忆中最繁华的王都花香,更让我觉得真实。我,零,一个时间的囚徒,
文明的赎罪者。1我从冰冷的硬板床上坐起,动作没有一丝迟滞。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迷茫,
过去九百九十八次重复,早已将每一个清晨的肌肉记忆刻进了我的灵魂。我走到窗边,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目光越过低矮的、用暗色岩石垒砌的屋顶,
投向远处在晨曦中泛着冷光的巨型城墙——那堵被誉为永不陷落的“灰烬之墙”。
它在第九百次循环时,在我眼前化为过齑粉。今天,是新循环的第一天。
按照既定的“剧本”,一小时后,我会在城南的“老铁砧”酒馆,
遭遇一场由本地帮派“地沟鼠”挑起的争端,
并因此结识还是普通佣兵、却怀揣着可笑骑士梦想的辉烬。但这一次,
我不想再按照剧本走了。九百九十八次的失败,像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反复烙烫着我的神经。
我曾是无所不能的暴君,也曾是卑躬屈膝的奴隶,我拯救过万千人,也亲手屠戮过整座城。
信任与背叛,希望与绝望,这些词汇的意义早已在无数次重置中变得模糊。上一次,
第九百九十八次,我几乎触摸到了成功,
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辉烬那不解的、混杂着忠诚与绝望的临终眼神,像一颗冰冷的钉子,
至今还钉在我的脑海深处。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
手指在触碰到内衬口袋里一枚坚硬的物体时,微微一顿。那是一枚样式古怪的戒指,
非金非铁,暗沉的材质上缠绕着如同神经脉络般的细密银丝。它是我在第三百次循环时,
从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古代遗迹里带出来的。它无法被摧毁,并且,它会跟随我,
出现在每一次循环开始的地方。这是我唯一的“特权”,也是我唯一的谜团。
我将戒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着掌心的皮肤。这一次,
我的目标很明确——跳过所有不必要的步骤,直接去找那个理论上最不可能,
却也可能是唯一能理解现状的人:“鸦巢”的主人,聆鹊。我知道她在哪里。
在超过半数的循环里,今天正午,她会在城西的“沉默藏书楼”出现,
表面上是为了查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志,
实则是为了接收一份关于帝国财政大臣隐秘交易的情报。
我提前半小时来到了“沉默藏书楼”。这里与其说是藏书楼,
不如说是一座被知识遗忘的坟墓。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蒙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木头霉变混合的气息。光线从高处狭窄的彩绘玻璃窗透进来,
在布满刻痕的石头地板上投下模糊而诡异的色彩。我隐匿在两排书架形成的阴影里,
像一尊融入了黑暗的石像,呼吸放缓到近乎停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
在几乎分秒不差的时间点,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藏书楼的门口。
她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旅行者长袍,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一个线条精致而略显冷硬的下巴。但我知道,兜帽阴影下的那双眼睛,
一定如同最锐利的冰锥,能轻易刺穿大多数人的伪装。她就是聆鹊。
她没有直接走向预定的位置,而是站在门口,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整个大厅。
她的视线几次从我藏身的方向掠过,没有停留,但我敏锐地察觉到,
她身体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不对劲。按照我过往的经验,此时的她,
注意力应该完全集中在即将到来的会面上,
不可能对这样一个看似无人的角落投入如此多的警惕。她走了进来,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她没有走向预定接收情报的第三排书架,
而是径直走向了我斜对面的第四排书架,假装翻阅起一本厚重的典籍。寂静在弥漫。
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我心中疑窦丛生。这是个变量,
一个在之前九百九十八次循环的第一天,从未出现过的变量!
是因为我提前抵达并隐藏了行踪,引发了某种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还是说,
在第九百九十九次循环,某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就在我飞速思考的同时,
藏书楼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两个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
但走路的姿态和眼神里那股掩饰不住的戾气,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地沟鼠”的成员。
他们本该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老铁砧”酒馆。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进来后,
目光立刻锁定了正在第四排书架前的聆鹊。其中那个脸上带疤的壮汉,
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声音在寂静的藏书楼里显得格外刺耳:“嘿,小姐,
我们老大想请你去喝一杯。顺便,把你身上那份关于‘黑狼团’动向的纸条交出来。
”聆鹊的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向后缩了缩,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用带着一丝惶恐的声音说:“你……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纸条?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意外被卷入危险的无辜者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我知道,
这绝对是表演。真正的聆鹊,腰后一定藏着一把淬了毒的短剑,
袖子里也肯定有能瞬间让人失明的吹箭。我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测试,
一个她为自己安全设下的陷阱!她提前安排了人,来试探今天这个本该绝密的会面地点,
是否有埋伏或眼线。那两个蠢货“地沟鼠”显然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继续逼近。
是时候了。我没有选择。如果让这场闹剧继续下去,只会让本就多疑的聆鹊更加警惕,
我接近她的计划将彻底破产。我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我的脚步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觉得丢人吗?
”我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轻松感。刀疤脸猛地转头,
恶狠狠地瞪着我:“哪里来的杂种,想多管闲事?找死!”他话音未落,
旁边那个瘦高个已经狞笑着抽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向我刺来。动作在我眼中,慢得如同龟爬。
九百九十八次轮回积累的战斗本能,让我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侧身,
精准地让过匕首的锋芒,左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他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藏书楼里爆开,格外刺耳。瘦高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匕首“当啷”落地。刀疤脸怒吼一声,挥舞着拳头朝我扑来。我甚至没有看他,抬脚,
踹在他前冲的膝盖侧面。又是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刀疤脸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树木,
轰然倒地,抱着扭曲变形的腿发出痛苦的哀嚎。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我站在原地,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地投向依旧站在书架旁的聆鹊。
她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正锐利地锁定着我。没有惊慌,
没有感激,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探究。“他们太吵了,打扰了这里的清净。
”我对着她,淡淡地说道。聆鹊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用一种清冷而平静的嗓音开口,
说出了这场循环中,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的身手很好。
好得……不像是一个会偶然出现在‘沉默藏书楼’这种地方的人。”她微微抬起下巴,
兜帽的阴影略微滑落,让我能更清晰地看到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那么,告诉我,
你究竟是谁?或者说……”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头地面上。
“……你跟踪我,多久了?”她的问题像一把钥匙,
猛地插入了我九百九十九次轮回记忆的锁孔。她察觉到了!
她竟然比以往任何一次循环都更早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这一次的循环,从第一刻起,
就走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是天陨的轨迹发生了变化,还是……她,聆鹊,
这个本该是“NPC”一样的角色,身上也隐藏着我从未触及的秘密?
2聆鹊的问题像一把淬冰的匕首,抵在我的喉间。“……你跟踪我,多久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地上两个“地沟鼠”成员压抑的***声作为背景音。
灰尘在从彩绘玻璃透进来的光柱中缓慢浮动,如同我此刻纷乱的思绪。九百九十八次循环里,
从未有人在第一天,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刺破我的伪装。我迅速压下内心的波澜。震惊无用,
否认更显愚蠢。面对聆鹊,任何拙劣的表演都是自取其辱。我迎上她审视的目光,
嘴角牵起一个略带疲惫的弧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时间的长短,
取决于你如何定义‘跟踪’。或许,我只是比你自己,更早一步知道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语带着一丝神秘的挑衅,将问题的皮球又轻轻踢了回去。我在赌,
赌她对未知的好奇心,会压倒她此刻的杀意。聆鹊兜帽下的眉头似乎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的反应显然不在她预设的任何一种剧本里——没有惊慌失措的辩解,没有居高临下的招揽,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与她相似的掌控感。“巧言令色。”她冷哂,
但语气中的冰棱似乎细微地融化了一寸,“你的身手和你的话一样,
都不该属于这座城市的阴暗角落。谁派你来的?赫利俄斯那个老狐狸?
还是叛军里新冒头的那个小丫头?”她提到的两个名字,让我心脏微微一缩。
赫利俄斯·阿赫玛,伊莱克特拉·银……在这个时间点,以她的情报网络,
能如此清晰地定位到可能的威胁源,并不奇怪。奇怪的是,
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提及。这本身,就是另一种试探。“他们?
”我摇了摇头,向前缓缓迈了一步。这一步,恰好进入了一个既能随时发起攻击,
又不会让她感到过度威胁的距离。“他们的棋局太小,容不下我。”我抬起手,指向窗外,
指向那堵在晨曦中沉默的“灰烬之墙”,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宿命的重量:“我的目标,
在墙外,在天上,在三百天后必然会到来的那片‘陨落之火’。
”“天陨”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我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没有预想中的荒谬和嘲弄,
也没有寻常人听到末日预言时的恐惧与茫然。聆鹊那双冰锥般的眸子里,
骤然闪过了一丝极锐利的光,像是黑夜中突然被点亮的两簇鬼火。她沉默了。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如同拉紧的弓弦。地上的刀疤脸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
试图悄悄爬走。我没有回头,只是脚尖随意挑起地上掉落的一本书,精准地踢在他的后颈上。
他闷哼一声,再次瘫软下去。这个小插曲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聆鹊终于再次开口,
声音比之前更冷,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实质的重量,“疯子,或者……先知。
”她缓缓抬起了手,摘下了兜帽。这是我第九百九十九次,在循环的第一天,
真正看清她的脸。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
但那双眼睛——深邃、冷静,
仿佛蕴藏着无数秘密的寒潭——瞬间赋予了这张脸令人过目不忘的灵魂。
她的黑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添几分疏离与锐利。“跟我来。
”她不再多言,转身,毫不设防地将后背暴露给我,走向藏书楼更深处,
那片被更多阴影笼罩的书架迷宫。“如果你不想下一刻被‘鸦巢’的暗哨射成筛子,
最好证明你的价值,而不仅仅是……胡言乱语。”我毫不犹豫地跟上。我知道,第一步,
我勉强通过了。用“天陨”这个终极答案,强行覆盖了她对于我身份来源的追问。
我们穿过一排排如同墓碑般林立的书架,最终停在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前。
聆鹊的手指在几块看似随意的砖石上按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机括轻响,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后是一间狭窄但干燥的密室,只有一张桌子,
两把椅子,一盏散发着幽淡白光的晶石灯。这是“鸦巢”无数安全屋之一。我们相对而坐。
“说吧,”聆鹊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眼神却依旧锐利,“关于‘天陨’,
你知道什么?以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者的末日预言?”考验开始了。
这是比武力更凶险的交锋。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她交叠的双手上,
那右手食指的指套,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蔓藤花纹的磨损痕迹。
这是她在至少四百次循环之前,在一次刺杀中留下的旧伤习惯。“我不需要你相信预言,
”我缓缓开口,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我只需要告诉你一些……即将发生的‘事实’。
”我略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三个小时后,
城卫军会在码头区第三仓库,查获一批本应运往帝都的禁运炼金材料。
带队的小队长会因为‘意外’被坍塌的货箱砸死,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财务官副手,
会在今晚的情妇家里,‘安然无恙’。”“今天日落前,你会收到三份重要情报。
一份来自帝都,关于二皇子与边境军团长的秘密通信,内容是假的,是个陷阱。
一份来自‘黑狼团’,他们的团长辉烬,会在明天中午,在‘老铁砧’酒馆,
因为庇护一个被‘地沟鼠’骚扰的流民,左臂受伤。而第三份……会告诉你,
叛军‘自由之翼’的领袖伊莱克特拉·银,已经成功潜入了灰烬之墙。”我一口气说完,
然后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她。聆鹊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交叠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我说的这些事情,涉及帝国官僚、佣兵团、叛军,
甚至她自己的情报网络,跨度极大,且几乎都是绝密!尤其是关于二皇子的情报是陷阱,
以及辉烬会受伤的细节,这完全超出了她目前所能掌控的信息边界!
除非……除非我真的能窥见未来。“‘天陨’……”她喃喃自语,
第一次真正将这个词语与眼前的“事实”联系起来,
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这就是你所说的……三百天后?
”“是毁灭,也是开始。”我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维持着神秘感,“但要改变它,
我们需要力量,需要提前布局。
比如……阻止赫利俄斯那个危险的‘地心能量阵列’项目提前启动,它只会加速灾难。
”我适时地抛出了下一个诱饵。赫利俄斯的项目,是她一直试图渗透却屡屡失败的领域。
聆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审视一个危险的闯入者,
变成了评估一个……可能带来打败性变革的合作伙伴,或者说,一个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直接问道。和聪明人说话,无需绕弯。“情报共享。资源支持。
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我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帮我清除一些……‘障碍’。”“比如?
”“比如,确保辉烬明天不会受伤。他,很重要。”我平静地说出了我的第一个要求。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未来的重要战力,更是为了验证,我这次的干预,
是否能真正改变一些细微的“必然”。聆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让一个强大的、意图不明的佣兵团团长保持完好状态,是否符合“鸦巢”的利益。“可以。
”她最终点头,“但我有一个条件。”“说。”“下一次,”她盯着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在你所谓的‘预言’实现之后,我要知道更多。关于‘天陨’的真相,
以及……你究竟是谁。”我看着她,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代价。“成交。
”就在我话音刚落的瞬间,密室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
那不是普通老鼠爬过的声音,而是某种金属摩擦石壁的细响!我和聆鹊几乎是同时暴起!
她袖中滑出短剑,我则已闪到门边。有人!有人在门外窃听!是谁?赫利俄斯的人?
帝国密探?还是……其他意想不到的势力?这一次的循环,从第一天起,
水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浑得多!3异响传来的瞬间,我和聆鹊如同两只被惊动的猎豹。
她手中的短剑在幽暗的密室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身体压低,蓄势待发。而我,
则在她动作之前,已经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侧身贴紧了滑门旁的墙壁,
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门外的气息极其微弱,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但那种刻意压抑的、带着一丝冰冷的窥探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可辨。
不是赫利俄斯那些习惯于炼金术士傲慢作风的爪牙,
也不是帝国密探那种训练有素却略显刻板的风格。这种气息……更阴寒,更陌生。
聆鹊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我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抓活的!
她猛地一按桌底某个机关,滑门瞬间无声锁死,
彻底断绝了外面的人直接破门而入或逃离的可能。几乎同时,我动了!不是去开门,
而是猛地向上挥出一拳!“砰!”一声闷响,
密室顶部的通风栅格被我拳头蕴含的巨力震得飞起。我身形如电,在栅格落地的瞬间,
已如一道青烟般蹿了上去!这不是进入密室的原路,而是我早在之前数百次循环中,
探索出的、连接着藏书楼上层废弃阁楼的另一条通道!我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理,
也超出了门外窃听者的预料。当我如同鬼魅般从上方通道落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时,
他甚至还保持着俯身贴耳倾听的姿势。这是一个穿着深灰色紧身衣的男人,身形瘦削,
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特色的皮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反应极快,
在我落地的微响传来的刹那,身体已向前翻滚,同时反手掷出三枚乌黑的、带着腥气的细针!
暗器破空,直取我的面门和咽喉。可惜,这种速度,在我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洗礼的眼中,
慢得可笑。我甚至没有大幅闪避,只是头部和身体以毫米级的幅度微微偏转,
三枚毒针便擦着我的皮肤掠过,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他眼中终于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在他试图掏出第二波暗器的瞬间,我的脚已经踩在了他刚刚掷出暗器的手腕上。“咔嚓!
”又是一声清晰的骨裂。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疾速摸向腰间,似乎想启动什么装置。
不能让他***!我手指如电,在他颈侧某个穴位重重一按。他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涣散,
软软地瘫倒在地。与此同时,密室的滑门打开,聆鹊持剑闪出,看到眼前的一幕,
冰封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如此迅速地解决战斗。
“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一方的人。”她蹲下身,迅速检查着昏迷的刺客,摘下面具,
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毫无特征的脸。“没有标识,武器是匿踪刺客的风格,但更……纯粹。
”她的手指在刺客的衣物和皮肤上仔细摸索,最终在他的耳后,
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如同雪花般的银色烙印。“这是……”聆鹊的眉头紧紧皱起,
“我从没见过这种印记。”我的心也沉了下去。未知的势力?在第九百九十九次循环,
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量?这和聆鹊提前的试探一样,都是偏离轨道的征兆。“处理掉他。
”我冷声道,“然后,我们需要加快速度了。”聆鹊点了点头,
吹了一声低沉如同夜枭啼鸣的口哨。立刻,两道如同阴影般的身影从书架间浮现,
沉默地将昏迷的刺客拖走,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你刚才说的,
关于辉烬和黑狼团……”聆鹊重新看向我,眼神中的审视少了一些,多了几分务实,
“我需要一个更具体的理由。仅仅‘很重要’三个字,
不足以让我调动资源去干预一个大型佣兵团内部的事务。”我看着她,
知道必须给出更有力的筹码。辉烬是未来对抗“天陨”衍生灾难的重要力量,
他的完好无损至关重要,而且,我也存着一份私心,一份源自第九百九十八次循环的愧疚。
“明天中午,‘老铁砧’酒馆。”我缓缓说道,“骚扰流民的,不是普通的地沟鼠,
是收了内城某位大人物黑钱,专门去挑事的。目标不仅仅是那个流民,
更是为了测试辉烬的反应,为后续瓦解、吞并黑狼团做铺垫。辉烬的左臂受伤,
不仅仅是因为大意,而是对方的人群里,藏着一个擅长使用淬毒细剑的刺客。”我顿了顿,
说出了关键:“那个流民女孩,耳朵后面,有一个和刚才那个刺客一模一样的……雪花烙印。
”这话半真半假。流民女孩是真的,雪花烙印是我刚发现的线索。我将两件事强行关联,
是为了给保护辉烬的行动增加紧迫性和调查价值。聆鹊的瞳孔再次收缩。雪花烙印的出现,
将刚才的窃听事件与明天的冲突联系了起来,事情的性质立刻从普通的帮派摩擦,
上升到了涉及未知神秘势力的阴谋层面。“……我明白了。”她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明天,辉烬不会受伤,那个流民女孩,和那个隐藏的刺客,都会‘消失’。”“很好。
”我点了点头,“作为回报,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情报。三天后,
赫利俄斯实验室的一次常规能量抽取,会引发小范围的地脉扰动,
导致下城区第三管道区发生不明原因的瓦斯爆炸。如果你提前布置,或许能救下不少人,
并且……找到质疑他项目安全性的第一个实证。
”这是发生在至少两百次循环前的一次小事故,当时并未引起重视。但现在,
它成了我换取信任和合作的筹码。聆鹊深深地看着我,仿佛要重新评估我的价值。“看来,
我们的合作,确实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她语气中的冰冷似乎又融化了一分,
“你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吗?”“不必。”我拒绝了。
保持一定程度的神秘和独立是必要的。“我会联系你。”说完,我不再停留,
转身再次融入藏书楼深沉的阴影之中,留下聆鹊一人站在原地,目光闪烁,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当我走出藏书楼,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带着煤烟味的空气时,
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第三百天,即将过去。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那枚奇异戒指。就在刚才制服那个窃听者,
我的精神高度集中的瞬间,我似乎感觉到戒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是错觉吗?
还是说,这枚跟随我循环了九百九十九次的戒指,也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变量,
开始产生了某种变化?未知的敌人,产生微妙变化的关键人物,
还有这枚可能不再沉寂的戒指……第九百九十九次循环,从第一天起,
就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变数。但不知为何,这种脱离既定轨道的失控感,
反而让我那早已麻木的心脏,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搏动。或许,绝望的循环,
真的能在这一次,被撬开一丝缝隙?4第二天正午,“老铁砧”酒馆。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麦酒、炖肉香料和汗液混合的浑浊气味。
喧闹声、碰杯声、佣兵们粗野的笑骂声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座边塞小城最寻常的底色。
我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未动的啤酒,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门口。时间,
快到了。在我的“记忆”里,下一刻,
那个瘦弱的、抱着破旧包袱的流民女孩会惊慌失措地跑进来,
身后跟着几个不怀好意的“地沟鼠”成员,冲突由此引爆,
最终以辉烬左臂挂彩、女孩被带走而告终。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酒馆的木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熟悉的场景上演。女孩踉跄扑入,脸上满是惊恐。
三个彪形大汉紧随其后,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伸手就去抓女孩的头发。“嘿!
小老鼠,跑什么跑?陪哥哥们玩玩……”酒馆里的喧闹瞬间低了下去,
大部分佣兵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习以为常。但也有几道目光,投向了酒馆另一侧,
那个独自坐在一张大桌旁,正默默擦拭着一把宽刃长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皮质护甲,
身材算不上特别魁梧,但坐姿挺拔如松,一头略显凌乱的棕黑色短发下,
是一张轮廓分明、带着风霜之色的脸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沉静,坚定,
如同未经雕琢的灰色岩石。辉烬。黑狼团的团长,未来的“灰烬壁垒”。此刻,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擦拭剑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在那地沟鼠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孩头发的瞬间——“住手。”辉烬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酒馆里。他站起身,
将那把宽刃剑随意地扛在肩上,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三个混混。“欺负一个女孩子,
算什么本事?”刀疤脸并非昨天藏书楼那个,但同样是地沟鼠的标配转过身,
啐了一口唾沫:“妈的,又是你辉烬?真当自己是这片的守护神了?老子办事,轮得到你管?
”辉烬没有动怒,只是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女孩身前:“在我的地方,不行。
”“你的地方?这酒馆写你名字了?”刀疤脸狞笑一声,对身后两个同伙使了个眼色,
“弟兄们,给咱们的‘守护神’松松筋骨!”三人同时抽出随身携带的短棍和匕首,
呈扇形围了上来。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按照“剧本”,此时围观人群中,
会有一个看似胆怯的瘦小男人,在混乱中用淬毒的细剑偷袭,划伤辉烬的左臂。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迅速锁定了一个悄然从后方靠近辉烬的身影!就是他!
他的右手缩在袖子里,眼神冷静得不像一个普通混混。辉烬似乎并未察觉背后的危险,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正面逼近的三人身上。就在刀疤脸怒吼着挥棍砸来的刹那,辉烬动了!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肩上的宽刃剑如同有了生命般滑下,甚至没有出鞘,
只是用带着剑鞘的剑身精准地格开短棍,顺势下劈,重重敲在刀疤脸的膝盖侧面。“啊!
”刀疤脸惨叫一声,单膝跪地。几乎在同一时间,背后那个瘦小男人眼中凶光一闪,
袖中毒蛇般刺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寒芒!直指辉烬左臂肘关节的薄弱处!就是现在!
我放在桌下的手指,早已扣住了一枚从地上捡起的、不起眼的小石子。
就在毒针即将及体的瞬间,我的指尖微动。“咻!”石子破空,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
精准无比地打在了瘦小男人手腕的麻筋上!“呃!”他闷哼一声,
刺出的动作瞬间变形、迟滞,毒针擦着辉烬的护臂掠过,连布料都未能划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瘦小男人脸色剧变,他意识到有高手干预,毫不犹豫,
转身就想混入人群逃离。但他刚转过身,
就撞上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穿着灰色斗篷的身影。是聆鹊的手下!
那人动作快如鬼魅,一记手刀精准砍在瘦小男人的颈侧,后者一声不吭地软倒,
立刻被另一个阴影般出现的人拖走,整个过程在嘈杂的酒馆里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而前方,辉烬已经轻松放倒了另外两个地沟鼠,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身后发生的短暂交锋,
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用未出鞘的剑指着地上哀嚎的三人,声音依旧平静:“滚。
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弱小。”三个地沟鼠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酒馆。辉烬这才转过身,
目光先是落在那惊魂未定的流民女孩身上,温和地说:“没事了,你快走吧。”然后,
他的视线,越过了女孩,精准地投向了我所在的角落。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看到了?看到了我弹出石子的动作?
还是仅仅感觉到了那里有不同寻常的视线?他并没有走过来,只是对我这个方向,
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致意,又像是某种无言的警告。随后,他扛起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擦拭他那把似乎永远也擦不完的剑。我心中微凛。辉烬的敏锐,
似乎也比“记忆”中提升了一些。是因为我的介入,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吗?就在这时,
酒馆老板,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端着两大杯冒着泡沫的黑啤酒,笑眯眯地走到我桌前,
放下了一杯。“先生,那位辉烬团长请您的。”老板压低声音,“他说……‘多谢阁下出手,
酒钱他付了’。”我看向辉烬,他依旧低头擦剑,没有再看我。我端起酒杯,
隔空向他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第一步,成功了。辉烬没有受伤,
那个雪花烙印的刺客被聆鹊的人带走。历史的轨迹,出现了细微的偏折。但辉烬这杯酒,
和他那意味深长的点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他注意到了我,这个变量,
正式进入了他的视野。这究竟是好事,还是为未来埋下了更不可测的变数?我放下酒杯,
手指再次无意识地触碰到口袋里的戒指。这一次,
指尖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温热感。不是错觉!戒指,真的在发生变化!
5戒指传来的温热感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却在我心头点燃了一簇真实的火苗。
它不再沉寂,这意味着什么?是我改变了辉烬的命运所带来的反馈,
还是……它感知到了那些“雪花烙印”持有者特有的能量?没有时间深究。
辉烬那杯酒和意味深长的点头,已经将我拉到了台前。不能再像以往那样,
完全隐匿于黑暗了。我起身,没有走向辉烬,而是直接离开了“老铁砧”。
保护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过多的接触在此时并非好事。我需要消化戒指的异常,
更需要确认聆鹊那边,从那个被抓的刺客口中撬出了什么。然而,就在我踏出酒馆,
融入街道混杂人流后不到半小时,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隐约传来!
声音并不剧烈,甚至被城市的喧嚣掩盖了大半,但我的脚步却瞬间钉在原地。来了!
赫利俄斯实验室地脉扰动引发的瓦斯爆炸!就在下城区第三管道区!
比我“预言”给聆鹊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两天!历史的轨道,再次发生了剧烈的偏折!
是因为***预了酒馆事件?还是赫利俄斯那边,也因为我这个“变量”的存在,
加速了某些危险的进程?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转向,朝着下城区的方向疾步而去。
我必须亲眼确认情况,确认这次偏离的程度!越靠近第三管道区,
空气中的焦糊和硫磺气味就越发浓重。哭喊声、呼救声、杂乱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一段街道塌陷了下去,露出下方粗大的、冒着黑烟和火苗的管道,
旁边的几栋低矮棚屋被冲击波掀翻了屋顶,碎石和木屑遍地。受伤的人们在哀嚎,
幸存的居民惊慌失措地奔跑,穿着制式混乱的城卫军正勉强维持着秩序,试图扑灭明火。
混乱,悲惨,但与记忆中那次造成数十人死亡的重大事故相比,眼前的景象……轻微了太多!
伤亡似乎被控制在了极低的范围内!是聆鹊!她相信了我的情报,并且提前采取了行动!
她可能疏散了部分居民,或者用某种方法减弱了爆炸的威力!我站在骚动的人群边缘,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很快,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聆鹊的一个手下,
那个在藏书楼负责处理“垃圾”的阴影之一,正伪装成普通的救助者,
协助一名受伤的老人离开危险区域。他看似无意地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聆鹊不仅信了,而且高效地执行了。就在这时,
我的视线捕捉到了塌陷坑洞的边缘,
几个穿着不同于城卫军、也不同于普通炼金学徒服饰的人。
他们穿着银灰色、材质特殊的制服,动作迅捷而专业,正在使用某种奇特的仪器,
探测着爆炸中心残存的能量波动。他们的衣领上,
绣着一个极其细微的、需要极好目力才能看清的图案——一片雪花!是他們!雪花烙印的人!
他们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如此迅速!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调查爆炸原因?
还是……寻找什么东西?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这股未知的势力,不仅窃听我与聆鹊的会面,
介入针对辉烬的阴谋,现在又出现在这起被提前引发的爆炸现场!他们仿佛无处不在的幽灵,
紧紧缠绕着所有与“天陨”相关的线索!我强压下立刻上前擒住他们的冲动。对方人数不明,
实力未知,在如此混乱的场合贸然动手,后果难料。我悄悄后退,
将自己更好地隐藏在街角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几个雪花印记的人快速收集了一些爆炸残留物的样本,又用仪器扫描了周围的空间。
为首的一人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对着一个微型通讯器低语了几句,随后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立刻停止作业,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撤离现场,消失在一条狭窄的巷道里,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城卫军的注意。他们离开后,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项目、提前的爆炸、及时干预的聆鹊、神秘出现的雪花组织……所有的线头都纠缠在了一起。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它依旧安静,仿佛之前的温热只是我的臆想。但我知道,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