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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1

《格桑不晚》“原来你爬上他床的时候,早就把我们的过去,都当成交易的筹码了!

”“***的风没吹醒我,可你抱着小羊闯进镜头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又亮了。

”“我带你看遍城市繁华,想给你一个家,她却挺着肚子,毁了我们所有!

”“你走后我才知道,那肚子里的孩子,从始至终都和我没关系!”“我撕穿了所有骗局,

奔着你而来,你却挽着别人的手,说我们错过了!”“你用背叛给我致命一击,

她用温暖给我重生希望,可我终究,还是弄丢了我的光!”一许嘉珩的世界,

是在一个黏稠得化不开的雨夜,彻底崩塌的。雨水疯了似的抽打着落地窗,

把窗外都市的霓虹撕扯成模糊而扭曲的光带,像一道道溃烂的伤口。

他刚结束一场长达六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喉咙里冒着火,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上市前的最后冲刺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但血液里奔涌着的,

是一种濒临顶峰的、带着血腥味的亢奋。嘉珩科技,他二十八岁一手创立,

倾注了五年全部心血的孩子,只差这最后一跃。然后,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副手赵明焦急的名字。他接起,语气还带着一丝疲惫的松弛:“说。

”电话那头,赵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顾…顾总……出…出大事了……我们的…我们的全盘上市计划书,

标底、核心技术数据、渠道分析、客户名单……全…全部泄露了!是科讯!

科讯那边刚刚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公布的方案…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连…连几个关键数据的尾数都没改!”科讯。他们最直接、最凶悍,

手段也最肮脏的竞争对手。许嘉珩握着手机,指关节瞬间绷紧,泛出死白。

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他的掌心,那触感清晰地可怕。他听着赵明语无伦次,带着哭腔的汇报,

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即是尖锐的鸣响,仿佛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遥远而失真。泄露……核心数据……科讯……这几个词像烧红的铁钉,一颗颗钉进他的脑海。

怎么可能?这份最终版的计划书,除了他,只有核心技术团队的三个元老,以及……苏婉晴。

他的未婚妻。从他大学创业伊始就陪在身边,在无数个濒临崩溃的深夜里,

与他一同推演过这些冰冷数据背后可能创造的辉煌未来的女人。他甚至连加密文件的密码,

都是她的生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切断了赵明仍在哭诉的通话,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道,

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次,无人接听。两次,漫长的等待音后,

转入冰冷的语音信箱。第三次,在他几乎要将手机捏碎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背景音是舒缓流淌的钢琴曲,肖邦的夜曲,苏婉晴最爱的那一首。

中间夹杂着隐约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低沉笑声。那笑声,

许嘉珩到死都认得——科讯的少东家,赵晟。“嘉珩?”苏婉晴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清晰,平稳,甚至带着点慵懒,没有半分心虚或惊慌。“为什么?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过朽木。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

听筒里传来苏婉晴一声极轻极淡的嗤笑,

那笑声里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漫不经心:“为什么?许嘉珩,

你到现在还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可笑吗?”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尖锐,

像淬了毒的针:“你那个破公司,拼死拼活,就算侥幸上了市,撑死了能值多少?

能立刻变现吗?能让我立刻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吗?赵晟给了我一千万,现金。够不够清楚?

够不够直接?”一千万。这个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剐蹭。

买断了他五年的呕心沥血,买断了他们从青涩校园到残酷职场的所有相濡以沫,

买断了他曾经深信不疑的一切。许嘉珩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胃里空无一物,却翻江倒海。

“苏婉晴,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我知道!”苏婉晴厉声打断他,语气咄咄逼人,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完了!嘉珩科技完了!许嘉珩,别摆出那副受害者的嘴脸,

商场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要怪,就怪你自己蠢,怪你眼瞎,信错了人!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像是为他敲响的、最后的丧钟。许嘉珩僵在原地,

窗外的雨声、城市沉闷的嗡鸣,一瞬间潮水般退去,留下死寂的真空,

随即又以更狂暴的姿态席卷回来,疯狂撞击着他嗡嗡作响的耳膜。他眼前阵阵发黑,

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刺骨的玻璃窗,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接下来的日子,

是垂直坠入地狱的滑梯。上市计划被无限期搁置,如同一个冰冷的笑话。投资人闻风而动,

连夜撤资,措辞严厉的邮件塞满了邮箱。银行的催收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几乎打爆了公司的总机。曾经信誓旦旦的核心团队,此刻人心惶惶,

请辞信像雪片一样堆在他的办公桌上。嘉珩科技这座他亲手搭建起来,

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大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轰然倒塌,分崩离析。留下的,

是足以压垮他的天文数字债务,和业内流传的、关于他许嘉珩如何刚愎自用、愚蠢轻信,

最终一败涂地的笑谈。更致命的一击,发生在一周后。

推送的财经头条刺痛了眼睛——狗仔拍到了苏婉晴和赵晟共同出席某个顶级慈善酒会的照片。

高清镜头下,苏婉晴穿着一件剪裁优雅的香槟色紧身长礼服,妆容精致,笑容得体。

她姿态亲昵地挽着赵晟的手臂,赵晟则侧头看着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配图的文字辛辣刻薄:“科讯太子爷疑似有新欢,双喜临门?昔日对手人财两空,恐难翻身!

”原来……不止是出卖。早在更早之前,在他还沉浸在上市美梦中的时候,

背叛的种子就已经悄然埋下,甚至生根发芽,结出了如此“硕果”。那一刻,

许嘉珩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最后一点什么东西,伴随着细微的碎裂声,彻底化为了齑粉。

他开始酗酒。公寓里,昂贵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和廉价的二锅头空瓶堆满了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酒气,混合着***食物馊掉的酸味。厚重的窗帘终日紧闭,

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也隔绝了时间。他蜷缩在沙发冰冷的角落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反复咀嚼着那些曾经温暖、如今却淬满剧毒的回忆——苏婉晴初见他时那双清纯动人的眼睛,

创业初期挤在狭小出租屋里互相打气的夜晚,她在他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

递上的那一杯温度刚好的热茶……那些画面越是清晰,就越是像一把把钝刀,

反复凌迟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他甚至想过死。某个深夜,

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公寓冰冷的阳台,夜风裹挟着湿气,

猎猎吹动他不知多久未曾打理、油腻打绺的头发。他看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穿梭不息的车流,

那些明明灭灭的灯光,像极了嘲讽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只要纵身一跃,

所有的痛苦、屈辱、债务,就都结束了。是好友周峻察觉不对,强行破门而入,

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从阳台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然后结结实实,一拳揍在他脸上。

“许嘉珩!***醒醒!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为了那么个女人,值得吗?!

公司没了可以再创!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给我振作起来!

”许嘉珩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嘴角渗出血丝,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却模糊的吊灯阴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一言不发。

周峻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胸口剧烈起伏,又是愤怒又是心痛,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

弯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收拾东西,跟我走。”“去……哪儿?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周峻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离开这个鬼地方,立刻,马上!去透透气,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空!

算我求你了,老顾,别真把自己给彻底毁了!”二青藏高原的天空,

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剔透的湛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宝石,

冷冽地悬在头顶。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带着一种纯粹而强烈的温度,

将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峰巅照耀得熠熠生辉,圣洁得令人不敢直视。空气稀薄而干净,

吸入肺里,带着雪山融雪的寒意和广袤草甸上淡淡的土腥气、草根味。

许嘉珩裹着厚重的冲锋衣,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眼底所有情绪。

他站在纳木错湖边,脚下是清澈湛蓝、倒映着雪山白云的湖水,

岸边堆积着无数信徒堆砌的玛尼堆,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吟诵着古老的祈福。美。

极致的美。壮阔,圣洁,足以洗涤世间一切尘埃。可他的心里,

依旧是一片被暴雨肆虐后、满是泥泞和断壁残垣的废墟。再极致的风景,

也无法穿透那层厚重阴郁的自我封闭。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机械地举起手中昂贵的单反相机,对准湖面,对准雪山,对准经幡,按下快门。

镜头里的世界完美得像一幅幅精心绘制的明信片,却无法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

激起哪怕一丝半点的涟漪。他在湖边漫无目的地踱步,

试图寻找一个更“独特”、更“完美”的构图角度。

脚步因为高原反应和连日的精神肉体双重透支而有些虚浮,头脑一阵阵发昏,

视线也偶尔模糊。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带着急切意味的铜***,

伴随着少女清亮的、用藏语呼喊的声音,由远及近,

突兀地闯入了这片属于神圣与寂静的领域。许嘉珩下意识地循声回头。下一秒,

他的取景器里,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一个鲜活的身影。一个穿着传统藏袍的姑娘,

袍子是饱和度极高的宝蓝色,镶着宽大的正红色滚边,像一道突然劈开灰暗天际的绚丽彩虹。

她跑得有些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上有着高原人特有的、健康质朴的红晕,

微微喘着气。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

小羊的脖子上系着一个小小的、古旧的铜铃,随着她跑动的节奏,

发出叮叮当当清脆而焦急的声响。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湖边这个时间点会有人,

更没料到那个黑黢黢的“长镜头”正不偏不倚地对准她,一下子刹住了脚步,

乌黑明亮的、像高原湖泊般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像一头突然闯入人类领地、受惊失措的小鹿。许嘉珩也愣住了,忘记放下相机。时间,

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凝固。

背景是亘古沉默、披着皑皑白雪的念青唐古拉山脉,是湛蓝如玉、波澜不惊的纳木错圣湖。

眼前,是莽撞闯入凡间的、带着最原始鲜活生命力的精灵。

她怀中的小羊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不安地轻轻“咩”了一声,

湿润的黑色鼻头微微翕动。少女定了定神,目光先是落在许嘉珩被墨镜遮住的脸上,

带着几分审视,然后又好奇地瞟了瞟他手中举着的、看起来颇为专业的相机。

她似乎凭借某种天生的直觉,判断出眼前这个陌生的汉族男人并没有恶意,

眼里的惊慌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的、毫无杂质和防备的好奇。

她忽然对着镜头,毫无预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牙齿洁白得像贝壳,整齐地排列着,

眼睛因为笑容而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那笑容里带着一点点羞涩,但更多的,

是高原阳光般的坦荡、直接和温暖,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咔嚓。许嘉珩的手指,

无意识地按下了快门。等他猛地回过神,少女已经抱着那只小羊,脚步轻快地跑远了,

像一阵掠过湖面的清风,只留下一串渐渐消散在风中的铃铛余音,

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青草、阳光与淡淡奶渣味的独特气息。

他怔怔地放下沉重的相机,低头看着液晶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巍峨的雪山,静谧的圣湖,

抱着小羊、笑容灿烂如格桑花的藏族少女,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尤其是那双眼睛,

透过镜头,清晰地映照出来,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死寂了太久的心湖,

似乎被一颗微小却坚硬的石子,轻轻地,投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缘分这东西,

有时候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第二天,许嘉珩跟着周峻安排的当地向导,

去拜访附近一个以手工制作黑陶闻名的小村落。向导是个热情的藏族小伙,名叫多吉,

汉语说得不错,熟门熟路地将他们引到一户人家低矮的院墙外,

扯着嗓子用藏语喊着主人的名字:“达瓦!卓玛!来客人了!”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探出头来的,正是昨天在湖边那个抱着小羊的姑娘。她今天换了一件暗红色的藏袍,

衬得肤色更加健康,头发梳成无数根细密的辫子,用彩色的毛线精心缠绕着,垂在肩侧。

看到站在多吉身后的许嘉珩,她明显也愣了一下,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

脸上绽开一个比昨天更加明朗、更加亲切的笑容,

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磕磕绊绊的汉语说道:“是……是你们呀?请,请进来坐。

”原来她叫卓玛。像高原上最常见的格桑花,平凡,却又在恶劣的环境中,

顽强地绽放着独特而坚韧的生命力。卓玛的父母是典型的藏族牧民,

阿爸达瓦的脸庞被高原强烈的日光和凛冽的风霜雕刻出深深的沟壑,

眼神浑浊却透着慈祥;阿妈则总是笑眯眯的,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念珠。他们不太会说汉语,

只是不停地用藏语说着“呀咕嘟”很好,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然后端上刚打好的、滚烫的酥油茶,以及自家做的、味道浓郁的奶渣和风干牦牛肉。

许嘉珩不太习惯酥油茶那股浓烈的咸腥味,胃里隐隐有些排斥,

但看着卓玛父母那淳朴而殷切的目光,他还是接过木碗,勉强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暖意。卓玛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

怀里依旧抱着那只小羊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卷曲柔软的毛发,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却像黏在了他们这些“外来客”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周峻和多吉与卓玛的父亲用简单的词汇加上丰富的手势聊着天,

内容无非是收成、天气和黑陶的制作。许嘉珩插不上话,也无心加入,

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落在安***在那里的卓玛身上。

她似乎对许嘉珩随手放在木桌上、屏幕漆黑如镜的手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许嘉珩注意到她专注的视线,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过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

是他之前无意间拍下的一张城市夜景——密密麻麻的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

灯火璀璨,勾勒出繁华而疏离的天际线,像无数颗镶嵌在夜幕上的、没有温度的钻石。

卓玛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一些,伸出一根手指,

小心翼翼地指着屏幕上那些密集的光点,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这……这些都是房子?人能住在里面?

这么高……这么高怎么上去呀?有……有很长很长的梯子吗?

”她努力在贫乏的汉语词汇库里搜索着,最终,

用一种近乎敬畏的语气问道:“是……是神仙住的地方吗?”许嘉珩彻底愣住了。

神仙……住的地方?他曾身处那片钢铁森林的最顶端,俯瞰众生,为之拼搏,为之倾倒,

最终,也被其彻底吞噬和埋葬。而在她纯净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眸里,

那片承载了他所有痛苦和失败的土地,竟然被想象成了“神仙住的地方”。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他的心。“有电梯。”他低声解释,

声音因为许久未曾正常交谈而显得有些沙哑,“一种……不用自己爬楼梯,站进去,

按一下想去的楼层,就能自动上下的……铁盒子。”“铁盒子?自己会动?”卓玛似懂非懂,

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又指着照片边缘一个反射着霓虹灯光、显得格外耀眼的玻璃幕墙,

“那个,亮亮的,是……是冬天河里结的冰块吗?不会被太阳晒化掉?”“是玻璃。

”他耐心地回答。“玻璃?”她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眼神里依旧是一片懵懂的、未经世事的清澈,像纳木错湖最深处的湖水。许嘉珩忽然觉得,

额债务的压力——在这个来自雪山、心灵像水晶一样透明的藏族女孩最天真无邪的提问面前,

显得那么……荒诞,虚无,而且可笑。他沉默地收起手机,第一次,主动地,

用尽量缓慢简单的词语,配合着手势,尝试和她交流:“你……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过?

”卓玛用力地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对脚下这片土地最纯粹、最炽热的热爱:“嗯!这里的天,

最蓝!云,最白!雪山,是保佑我们的神山!纳木错,是最圣洁的湖!”她低下头,

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怀里小羊羔毛茸茸的头顶,“还有我的贡布,最可爱!

”原来那只时刻不离她左右的小羊,叫贡布。接下来的几天,

他开始更多地观察着这里的生活。他看着卓玛挤牛奶,

动作熟练利落;看着她跟着母亲学习捻毛线,手指翻飞;看着她傍晚时分,

坐在院子的矮墙上,对着雪山的方向,唱着悠扬而古老的藏歌。歌声清亮,穿透稀薄的空气,

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许嘉珩开始教卓玛一些更复杂的汉语词汇,

告诉她城市里那些“神仙房子”里面是什么样的。卓玛每次都听得睁大眼睛,

像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故事。她也会告诉他很多关于雪山和湖泊的传说,

告诉他哪种草甸上的花可以入药,告诉他如何通过观察云彩来判断明天的天气。

他脸上的线条,在不自知中,一点点变得柔和。周峻看着他,暗自松了口气。然而,

许嘉珩眼底深处的阴郁,并非轻易就能散去。有些夜晚,他依旧会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梦里是苏婉晴冰冷的嘲笑,是堆积如山的债务文件,是投资人决绝离去的背影。白天,

他有时会对着远方的雪山长时间发呆,周身笼罩着一层与这片纯净土地格格不入的灰败气息。

一次,他坐在湖边一块巨大的、被经年风雨磨平了棱角的石头上,看着湖面倒映的流云,

眼神空洞,手里无意识地攥着一把碎石,一颗颗扔进水里,打破镜面,也搅乱了自己的倒影。

卓玛抱着小羊贡布,悄无声息地坐到他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好奇地提问。

她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看着被他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最终归于平静。过了很久,

久到许嘉珩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她才用她那生涩的汉语,轻轻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对他说:“阿爸说,纳木错是女神,她的眼泪汇成了这片湖。

”她伸手指着辽阔的、在阳光下呈现不同层次蓝色的湖面,“你看,再多的眼泪,流啊流,

最后都变得这么安静,这么好看。神山就在旁边,一直看着她,守着她。”许嘉珩怔住,

停下了扔石子的动作,转头看她。卓玛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湖面上,

眼神纯净而通透:“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一座很高的山,压得你很难受?

是不是也有很多……像湖水一样的眼泪,没地方流?”她的话如此直白,

又如此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痛处。许嘉珩喉咙发紧,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却有着一颗敏锐感知悲伤的心。卓玛终于转过头,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自然的理解和包容。“我们这里的人相信,

所有的难过,像天上的云,来了,又会走。神山和圣湖看了千万年,什么都见过,

它们不会笑话任何人的眼泪。你把难过说给它们听,或者……不说,就坐在这里,

让风吹一吹,让太阳晒一晒,它们也会帮你带走一点点。”她顿了顿,

把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羊贡布往他那边递了递,

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笨拙的安慰意味的笑容:“或者,你摸摸贡布,它的毛很软,

阿妈说,抱着暖和的东西,心也会慢慢变暖一点的。”那一刻,

许嘉珩看着她在高原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侧脸,听着她这番朴素得近乎原始,

却又蕴含着某种生命哲理的话语,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羊毛包裹住了,

一种久违的、近乎酸楚的暖流,缓缓流过他冰封的内心。他没有去摸那只小羊,

只是深深地望着卓玛,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她就像一缕毫无预兆照进他幽暗生命里的阳光,强烈,温暖,不容拒绝。

她身上有一种他早已遗失、或者说从未拥有过的简单和快乐。

那种蓬勃的、未经污染的生命力,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他干涸龟裂的心田。三某天傍晚,

夕阳将雪山之巅染成瑰丽的金红色。卓玛带着许嘉珩爬到村子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

俯瞰着脚下静谧的村庄和远处波光粼粼的纳木错。“我以后,”卓玛忽然开口,

眼睛望着远方,闪着光,“要在这里,盖一个……大大的,漂亮的房子。白色的墙,

彩色的窗户,像……像故事里菩萨住的那种。让远道而来的客人,都能住进去,

看最美的雪山,喝最香的酥油茶!”她转过头,看着许嘉珩,

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你说,好不好?”那一刻,

许嘉珩看着她在夕阳余晖中发光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温柔地松开。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怜惜、欣赏和某种悸动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滋长。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好。”停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你……想不想,先去我来的那个城市看看?

看看那些高楼,坐一次……飞机?”他想带她去看看他来的那个世界,

那个在她眼中如同神话的世界。更重要的,

一个隐秘而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他想把她留在身边。留住这缕阳光,这泓清泉。

卓玛愣住了,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无比明亮的光彩,那是对外面世界纯粹的、热烈的向往。

但光芒只闪烁了片刻,便慢慢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草皮,

声音低了下去:“阿爸阿妈……不会同意的。他们说……外面,太远了。”许嘉珩的心,

随着她眼神的黯淡,也沉了一下。许嘉珩做了一个让周峻都感到十分惊讶的决定。

他郑重地请了多吉作为翻译,

精心准备了厚礼——几条上好的哈达、几箱砖茶、给卓玛阿爸的烟叶和阿妈的新头巾,

亲自再次登门,拜访卓玛的父母。

在那间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酥油、牦牛粪烟火和陈旧木料混合气息的客厅里,

许嘉珩坐得笔直,手心因为紧张和某种未知的期盼而微微出汗。他通过多吉,

诚恳地向两位一直沉默打量着他的长辈表达了自己的请求:他想带卓玛去省城短暂地看一看,

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绝不会耽搁太久。他承诺,会用自己的生命保证卓玛的绝对安全,

会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悉心照顾她,只是去一段时间,开阔眼界之后,

一定亲自、完好无损地把她送回到他们身边。

他甚至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虽然已经形同虚设但设计依旧精美的名片,

以及一些过去刊登过他采访和照片的旧财经杂志,试图向这两位几乎与世隔绝的老人证明,

自己不是一个信口开河、来历不明的骗子,尽管他如今实际上一无所有。卓玛的阿爸,达瓦,

那位脸庞黝黑如炭、皱纹如同高原沟壑般的藏族汉子,一直沉默地吧嗒着那杆古老的鼻烟壶,

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透过袅袅升起的淡蓝色烟雾,久久地、审视地停留在许嘉珩的脸上,

仿佛要看穿他皮囊下的灵魂。卓玛的阿妈则不安地快速搓动着手中油光发亮的念珠,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念诵着经文,看向许嘉珩的眼神里,

充满了对未知远方的深深忧虑和对女儿的不舍。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卓玛跪坐在火塘边,紧张得手指紧紧绞着藏袍的衣角,

目光在父亲凝重如山岩的脸和许嘉珩紧绷的侧颜之间来回逡巡,大气都不敢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达瓦终于慢吞吞地磕了磕烟袋锅,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用藏语低沉地、缓慢地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多吉仔细听着,然后转向许嘉珩,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翻译道:“卓玛的阿爸说,

卓玛是在雪山脚下、圣湖边上长大的孩子,她的心像刚挤出来的鲜奶一样干净,

像纳木错湖底的水一样透明。他们老了,一辈子守着神山圣湖,

不懂外面那个花花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看你的眼睛,

觉得你不是个‘心黑’的人‘呀咕嘟’在这里指心地好。他们……可以把卓玛交给你,

让你带她出去看看……”许嘉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屏住呼吸。多吉的话锋紧接着一转,

语气更加凝重:“但是——卓玛的阿爸说,你必须在这里,当着佛祖和神山圣湖的面,

发下最重的誓言。你必须保证,一定会把他们完好无损的、快快乐乐的女儿,平平安安地,

带回到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上来。如果你违背了誓言……”多吉顿了顿,

看了一眼达瓦毫无表情的脸,“神山和圣湖会知道,会降下惩罚。”许嘉珩站起身,

走到房间中央,面对着墙壁上那幅色彩斑斓、有些年头的唐卡佛像,

他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并不信这些,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庄重。

他知道,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而言,这是比任何法律合同都更加不容亵渎的契约。

他举起右手,掌心向内,贴紧左胸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我,

许嘉珩,在此以念青唐古拉神山和纳木错圣湖的名义起誓,一定会保护好卓玛,

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我会带她平安地去,也一定会将她平安地带回这里,回到你们身边。

如有违背此誓,甘愿承受任何神罚,永世不得安宁。”起誓的那一刻,

他看到卓玛阿爸紧蹙如沟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舒展了一些,

卓玛阿妈手中飞快转动的念珠,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化为一声悠长而轻微的叹息。而卓玛,

她仰着头望着他,眼睛里重新亮起了比星辰还要璀璨的光芒,那光芒里,

是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即将踏上未知旅程的、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期待。四省城机场,

庞大,喧嚣,人声鼎沸。各种口音、各种肤色的人流拖着行李箱匆忙穿梭,

广播里反复播放着航班信息,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香水和快餐食物的复杂气味。

卓玛紧紧跟在许嘉珩身边,亦步亦趋,小手下意识地拽住了他冲锋衣的衣角,

像是第一次离巢、闯入陌生丛林的小兽,

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庞大未知环境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换上了许嘉珩在市区给她买的新衣服——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一条合身的蓝色牛仔裤,

替换下了她那身色彩浓烈、象征着她身份和文化的藏袍。

但她的长发依旧保持着那无数根用彩色毛线缠绕的细辫,

脸上那两团高原红在机场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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