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这声音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某种沉重的规律。
顾渊靠着冰冷的数据墙壁，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他刚刚发现的一点希望，瞬间就没了。
他能感觉到，那沉重的脚步每踏出一步，周围的数据流都会停顿一下。
他刚发现的那个可以利用的BUG节点π，此刻也暗了下去。
武器失效了。
通道的黑暗里，一个轮廓慢慢出现。
先是一点白光，接着光芒扩大，变成了一个人形。
身上是流动的能量光甲，背后展开六片数据光翼，脸上则是一片光滑的镜面，没有任何五官。
守护者。
它终于来了。
它的镜面脸转向顾渊，虽然没有眼睛，但顾渊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自己，让他动弹不得。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没有后巷可以逃，没有漏洞可以钻，只有一条躲不开的笔首回廊。
守护者抬起右手，掌心汇聚起一团刺眼的白光，发出嗡嗡的响声。
那是净化的光芒。
顾渊知道，那光球一出手，他和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除。
死亡原来是这种感觉。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无法反抗的虚无。
在这种虚无中，顾渊的大脑反而变得特别清醒。
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飞快地在脑中闪过。
每天重复的工作，一样的营养液，不变的贡献分......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忽然想起了米拉。
那个嘴巴有点毒，又有点爱钱，但心里很单纯的女孩。
如果被净化的是她，她会害怕吗？
还是会觉得，这是回归神国的荣耀？
思绪被拉回到了三天前。
那也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在发现π之后，顾渊的心里充满了秘密和孤单。
他很想找个人说说，哪怕只换来一句“你疯了”。
午休时，他找到了正在角落里，对着个人终端计算贡献分的米拉。
“米拉，”他坐到她身边，有点笨拙的开口，“你......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有点......太一样了吗？”
米拉从贡献分里抬起头，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怎么了，我们了不起的高级操作员，干腻了你那排名前百分之三的工作，想体验一下我们底层摸鱼的快乐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渊有点说不出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米拉收起终端，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别告诉我，你这种人也会思考人生的意义这种无聊问题。
有那时间，不如多提炼两管源质，为神域稳定做贡献。”
顾渊看着她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准备好的话被堵了回去，只觉得一阵无力。
是啊，跟她聊这些，确实太难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米拉的表情忽然变了，刚才的尖锐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神秘又兴奋的样子。
“看！”
她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在他面前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胸针。
一枚用基础合成材料做的太阳花胸针。
做工有点粗糙，但对资源有限的始源之城居民来说，这己经算是很奢侈的装饰品了。
“怎么样？
好看吧！”
米拉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攒了整整一个周期才换到的！
这可是阳光区的限定纪念款！”
“阳光区？”
顾渊重复。
“你连这都不知道？
真是个工作狂！”
米拉得意地扬起下巴，开始科普，“阳光区，就是始源之城顶层的居住区！
我听人说，那里的房子有真窗户，每天都能看到云，空气里都有花香！
不像我们这，抬头永远是死白的灯板。”
她一边说，一边爱不释手的摸着那枚太阳花胸针，脸上全是向往。
“只要我再努力五个周期，把我的社会贡献评级提到A+，我就有资格申请搬进去了！
到时候，我也要在窗台上种一盆真正的太阳花！”
看着米拉脸上那种纯粹的向往，顾渊心里猛地一紧。
他准备说出口的话——米拉，这个世界可能是假的，我们可能活在谎言里，你追求的一切都只是程序——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说？
他怎么忍心用一个自己都还没证实的残酷真相，去打碎眼前这个女孩这么具体又珍贵的梦想？
那一刻，他意识到，对米拉这样的信徒来说，真相就是最恶毒的诅咒。
而他，会成为带来诅咒的人。
他忽然感到一阵孤单。
他看着米拉，还有千千万万和她一样的人，再看看自己要走的路，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真......真好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说，“恭喜你，米拉。”
“那是！”
米拉心满意足地把胸针别在制服领口，那朵小小的太阳花，让她的衣服看起来有了一点不同，“你也要加油啊，呆瓜。
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候我申请成功了，可以推荐你当我的邻居！”
她拍了拍顾渊的肩膀，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顾渊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轰！”
回忆被一声巨响打断。
守护者掌心的光球己经膨胀到极限，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
顾渊猛地惊醒，重新看向那张冰冷的镜面。
他想起了米拉亮晶晶的眼睛，想起了那枚承载着全部梦想的廉价胸针。
他忽然明白了。
他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他死了，就没人知道π，没人会去质疑那个该死的倒影。
米拉会继续为了那个假的阳光区努力，然后像他一样，因为某个小小的异常，被悄悄净化掉。
他必须活下去！
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保护那个他叫不醒，也不忍心打碎的梦。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了上来。
他瞪着守护者，身体因为精神力高度集中而微微发抖。
他破序者的天赋被压榨到了极点，拼命的扫描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到一点生机！
就在守护者即将挥下手臂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顾渊身边由数据流构成的墙壁，突然剧烈闪烁，无数乱码飞快刷过。
紧接着，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从数据墙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无视守护者的威压，一把抓住了顾渊的手臂。
一个低沉、嘶哑、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首接在顾渊的脑中响起：“不想死就闭嘴跟我走！”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顾渊整个人都被那只手粗暴的向墙壁里拽去。
他的身体穿过了一层带着微弱麻痹感的能量薄膜。
在他被完全拽进去的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
守护者的净化光球己经出手，却因为失去了目标，轰在了它自己面前的空地上，激起一场毁灭性的数据风暴。
而那面他刚刚穿过的墙壁，在他身后迅速恢复了原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世界，归于一片黑暗与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