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飞檐在远处云雾间若隐若现，城西别院便藏在山脚的一片树林里，青瓦白墙被绿荫半遮。
行至竹林外的岔路时，忽见前方一辆乌木马车，车厢雕刻着暗纹祥云，一看便知是权贵所用。
车夫勒住缰绳，低声提醒：“小姐，是晋王府的车驾。”
柳宛臻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扫过车厢上的王府徽记，指尖轻轻抵着膝头，晋王府的人此时出城，多半是要去寒山寺上香。
正思忖间，晋王府的马车忽然放缓速度，渐渐与柳府的车并驾齐驱。
车窗被轻轻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晋王世子身边的侍从十一。
他探着身子，故意提高了些声音，朝着车厢内朗声道：“世子，您瞧，旁边这是柳府的车驾，想来柳小姐也往这边去呢！”
话音落下，晋王府车厢的纱帘微动，一道清隽的身影在帘后隐约可见。
柳宛臻眸光微顿，收回目光，重新将车帘放好，只留一丝缝隙。
秋叶凑在一旁，小声道：“小姐，这人好生讨嫌，故意提醒世子呢。”
柳宛臻指尖摩挲着锦缎裙摆，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宁止白这时候去寒山寺，倒不知是为上香，还是为别的。
两辆马车并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晋王府的车驾忽然猛地一顿，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紧接着便停了下来。
十一匆匆跳下车，绕到车后查看，片刻后急得直跺脚，又快步走到柳府马车旁，隔着车帘拱手道：“柳小姐，实在对不住！我们马车的后轮轴断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否借您的车驾送我们一程？”
车帘内静了片刻，才缓缓掀开一角，柳宛臻的目光落在晋王府歪斜的后轮上，语气听不出波澜：“抱歉了世子，车里小，恐怕容不下你们几人。”
十一脸上搓着手道：“那、那柳小姐先送世子去寒山寺？我留在这儿等王府派人来修！”
没等柳宛臻开口，晋王府车厢的纱帘忽然被掀开，十一忙过去扶着宁止白。
他握着折扇走下车，身姿清挺，月白锦袍沾了点尘土，却丝毫不显狼狈，对着柳宛臻拱手时，眼底带着几分温和笑意：“柳小姐不必为难，十一不懂事，叨扰了。”
他转头训了十一一句“不得胡闹”，才又看向柳宛臻：“柳小姐可先行一步。”
柳宛臻指尖轻轻划过车帘边缘，瞥了眼天色，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起风。
柳宛臻不是什么爱大发善心的人，不过……她望着宁止白微微垂落的眼帘——世人皆知晋王世子眼盲，这湿滑山路，若真让他一个瞎子留下，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她终是松了口：“罢了，世子上来吧，我载你一程。”
宁止白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道谢：“多谢柳小姐，此番恩情，宁某记在心上。”
秋叶见状，连忙掀开车帘道：“小姐，我去跟车夫挤一挤，您跟世子在车里坐着。”
说罢不等柳宛臻回应，便麻利地跳下车，钻进了车夫旁边的空位。
宁止白由十一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踏上马车。
马车重新启动，车内静悄悄的。
柳宛臻望着窗外掠过的竹林，宁止白则侧耳听着动静。
不多时，马车停在城西别院门前。
柳宛臻率先下车，对宁止白道：“世子，我到了。”
柳宛臻话音刚落，别院的木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管家福伯快步迎出来，脸上堆着笑：“小姐可算来了，灶上温着您爱喝的茶呢……”
话没说完，福伯的目光就扫到了马车内，见里面还坐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先是愣了愣，随即哈哈笑起来，对着车内扬声道：“哎哟！这可是头回见小姐带客人回来！这位公子看着气度不凡，快请下车歇歇脚，别在车里闷着！”
车内的宁止白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情形，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低笑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福伯连忙扶着他探身下车，宁止白站稳后，转向柳宛臻的方向，眼底带着浅淡笑意：“柳小姐，不介意我进去喝杯热茶吧？”
柳宛臻看着他一副得寸进尺的模样，心里暗自腹诽，给他颜色就开染坊。
她嘴角一抽，淡淡道：“世子随意。”
“原来是晋王世子。”福伯见柳宛臻应了，忙热情地引着路：“世子这边请！咱们别院虽偏，却也干净，院里的海棠树今年开得旺，瞧着就舒心！”
宁止白由福伯搀扶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路过院中的树时，还特意顿了顿，鼻尖轻嗅，笑道：“这花香得清雅，柳小姐这院子，倒是个清净去处。”
柳宛臻跟在后面，看着他从容自在的模样，心里暗道：这人哪像是来讨杯茶的，倒像是来逛自家院子的。
进了正屋，福伯麻利地沏上热茶，又端来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笑着说：“世子尝尝，这是院里的树落的花做的，小姐往日也爱吃。”
宁止白指尖摸索着茶杯边缘，温声道谢，浅啜一口后，眉梢微扬：“滋味醇厚，好茶。”
柳宛臻坐在对面，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桌角：“不过是府里寻常的茶，世子过誉了。”
她话锋一转，“世子要去寒山寺，是有要事？”
宁止白握着折扇的手顿了顿，语气平淡：“不过是替母妃还愿，前些日子她身子不适，如今好转了，便想着来上柱香。”
他忽然侧头，朝着柳宛臻的方向微微偏过脸，“倒是柳小姐，这城西院落偏僻，你独自来此，是为清静？”
柳宛臻抬眸，撞进他虽无焦点却温和的眼眸，淡淡道：“母亲生前爱这院子，我过来看看，也算尽份心。”
正说着，窗外忽然卷起一阵狂风，院中海棠花瓣被吹得漫天飞舞，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青瓦上，瞬间连成了雨幕。
福伯撩开窗纱一看，眉头皱成一团：“哎哟！这雨下得也太急了！”
“山路湿滑，现在肯定更难走，世子，小姐，依我看，今晚不如就在院里歇下，等明日雨停了再走？”
柳宛臻指尖一顿，刚要开口，宁止白已先一步摇头，语气带着歉意：“多谢福伯好意，只是男女有别，我在此留宿多有不便，还是不叨扰柳小姐了。”
说罢便撑着折扇起身，“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