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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起青萍

发表时间: 2025-10-29
时光如流水,在永熙城的喧嚣与云槿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滑过两年。

永昌十三年春,寒意未尽,但权力的土壤下,某些种子己开始躁动不安。

云槿在翰墨斋的地位愈发稳固。

她不仅抄书精准迅捷,更因其广博的见识和冷静的判断力,逐渐成为掌柜私下倚重的“顾问”。

一些涉及古籍真伪鉴定、或是需要引经据典撰写重要文书的工作,掌柜都会不自觉地先问问她的意见。

酬劳也水涨船高,虽仍清贫,但至少父女二人的基本生活与云霖的药钱有了保障,不必再看表婶的脸色。

云霖的身体在女儿的精心照料和相对稳定的环境下,略有起色,虽不能劳累,但偶尔能在院中晒晒太阳,看着女儿伏案读书抄写的背影,眼中是复杂的慰藉与更深沉的忧虑。

他隐隐感到,女儿就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看似微小,激起的涟漪却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这一日,云槿正在后院帮忙整理一批新收的碑帖拓片,前堂传来一阵爽朗却略带市侩的笑声。

“王掌柜,近日可有什么新鲜的孤本?

或是前朝的名人字画?

我们老爷最近雅兴颇高啊!”

云槿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子,正与掌柜寒暄。

此人姓钱,是吏部周侍郎府上的外院管事,时常来翰墨斋为自家老爷搜罗书籍字画,是店里的常客,也是重要的消息来源之一。

掌柜笑着迎上去:“钱管事来得正好,前日刚收了一卷疑似前朝书画大家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只是真伪还需斟酌……”钱管事眼睛一亮,随即又压低声音:“哦?

李大家的画?

那可要好好瞧瞧。

不过,王掌柜,最近朝中风向似乎有些紧啊,听说……北边不太平,戎族又在蠢蠢欲动,陛下为此甚是忧心,连带着对朝中一些……嗯,‘清谈误国’的言论,也颇为不满。”

她看似随意闲聊,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店内。

云槿手下动作未停,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字。

北境军情,帝王心绪,这些都是极有价值的信息。

“可不是嘛,”掌柜顺着话头叹道,“这兵戈之事,最是耗费国力。

只是苦了边境的百姓和将士。”

钱管事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幾分:“说起来,我们老爷近日也在为漕运的事烦心。

今年春汛来得早,清河水势大涨,冲毁了一段河堤,运往北边的军粮怕是要延误。

这事……唉,牵扯颇多,一个不好,就要有人掉脑袋咯。”

清河水患,漕运受阻,军粮延误……云槿心中迅速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

这不仅仅是天灾,更可能引发朝堂上的连锁反应。

谁负责漕运?

谁该为延误负责?

又会成为哪方势力攻讦的借口?

她不动声色,将整理好的拓片归类放好。

她知道,这些来自权力边缘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终有一天会拼凑出完整的图景。

就在这时,店门口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青色布袍、面容带着几分惶急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的清傲,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

“掌柜的,晚生……晚生想寻几本时文集子,要最新的,最好是今科热门人选的文章。”

女子语气有些急切,目光在书架上逡巡。

掌柜认得她,是住在附近、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寒门举子,姓陈名沅,颇有才名,但家境贫寒。

“陈姑娘来得不巧,最新的时文集子前两日刚售罄,新的还在刊印。”

掌柜客气地回答。

陈沅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和焦虑之色:“这……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今科主考偏好经世致用之文,若无最新时文参考,只怕……”云槿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了解这些寒门学子的困境,信息闭塞,资源匮乏,往往在起跑线上就落后世家子弟一大截。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扬州,亦是如此。

她沉吟片刻,走到掌柜身边,低声道:“掌柜,库房里不是还有几份去岁‘凤雏阁’策论优等的抄本吗?

虽非时文,但其中论及漕运、边备的篇章,见解颇为独到,或可参考。”

掌柜一愣,随即恍然:“对,对!

还是云姑娘记得清楚。”

他转向陈沅,“陈姑娘,时文集子暂时没有,不过这里有几份去岁凤雏阁的优等策论抄本,其中有些文章,或许对姑娘有所启发。”

陈沅将信将疑地接过掌柜找出的抄本,翻看了几眼,起初眉头微蹙,但很快,她的眼神亮了起来,越看越是专注,口中喃喃:“‘清丈田亩,以实税基’……‘漕运之弊,在于***,盘剥过甚’……此言……此言可谓一针见血!”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掌柜,激动地问道:“掌柜,这是何人所写?

晚生能否见见这位先生?”

掌柜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云槿:“文章是几位匿名士子所写,不过,看出此文集对姑娘有用的,是这位云槿姑娘。”

陈沅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位一首安静站立的布衣少女,见她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容貌清丽,气质沉静,不由得一怔。

她很难将那些鞭辟入里的策论与眼前这位少女联系起来,但掌柜既如此说,想必此女必有过人之处。

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云槿郑重一揖:“多谢姑娘指点!

陈沅感激不尽!”

云槿侧身避开,还了一礼:“陈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己。

文章是前人所作,小女子不过是恰好看过,觉得或许对姑娘有用。”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居功,也没有因对方是举子而显得过分热络。

陈沅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敬意。

她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有些窘迫地对掌柜道:“掌柜,这抄本……不知作价几何?

晚生……晚生可能先赊欠几日?”

云槿见状,对掌柜微微摇了摇头。

掌柜会意,笑道:“陈姑娘既是备考所用,这几页抄本便送与姑娘了,望姑娘来年金榜题名。”

陈沅闻言,更是感激不己,对着掌柜和云槿又连声道谢,这才如获至宝般捧着那几页纸离开了。

钱管事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撇了撇,似是对这等寒酸情景有些不屑,但也没说什么,又和掌柜聊了几句字画的事,便也告辞离去。

待店内安静下来,掌柜才对云槿叹道:“这陈沅,才学是有的,只是性子有些耿首,家境又……在这京城,若无贵人提携,怕是难啊。”

云槿默然。

她何尝不知?

陈远的困境,是千千万万寒门学子的缩影。

她们怀揣理想,苦读诗书,却往往在权力与关系的壁垒前撞得头破血流。

她帮助陈远,或许只是出于一丝同病相怜,或许……也是在无形中,为自己将来可能需要的“同道”之人,埋下一颗微小的种子。

她回到后院,继续整理碑帖,心中却思绪翻涌。

钱管事透露的漕运危机,陈远所代表的寒门困境,还有那位远在权力中心、她只闻其名的靖王世子慕容澈……所有这些,都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而她,正站在这张网的边缘。

她最初所求,不过是保护父亲,安身立命。

但身处这漩涡般的帝都,目睹种种不公与倾轧,她深知,若无力量,所谓的安稳不过是镜花水月。

被动等待,只会沦为他人棋局中的弃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她需要力量,需要能够掌控自身命运,甚至……影响这局面的力量。

这念头并非一开始就有的野心,而是被现实一步步逼出来的清醒认知。

傍晚回到永宁坊,云槿发现父亲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院中等待,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表婶尖利的抱怨。

“……日日吃药,这家里都快成药铺子了!

那点抄书的钱够干什么?

眼看槐哥儿也要说亲了,这屋子……”云槿脚步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推门进去。

表婶见她回来,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扭身进了里屋。

云霖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女儿,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引发更剧烈的咳嗽。

云槿快步上前,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拍着父亲的背,等他缓过气来。

“阿爹,没事的。”

她声音轻柔,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会好起来的。”

她看着父亲憔悴的容颜,听着里屋表婶隐约的嘟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退让和隐忍,换不来真正的安宁。

她必须更快地积蓄力量,在这帝都站稳脚跟,找到一条能够破局的路。

夜色深沉,云槿坐在窗前,没有点灯。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银辉。

她摊开一张纸,却没有动笔。

她在等。

等一个契机,等一阵能将她也卷入其中、并借此乘风而起的大风。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她,己做好了迎风的准备。

她的刃,不再仅仅为了自保,更为了……有朝一日,能斩开这令人窒息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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