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迁、宋万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被王伦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激得热血上涌,他们占山为王久了,何曾听过这般豪言?
“听哥哥的!”
杜迁猛地一拍大腿,“宋万兄弟,你去点人,我去备船!”
晁盖、吴用等人亦是面面相觑,心中震动不己。
他们来投奔,本是存了可能被刁难甚至火并的打算,万万没想到这白衣秀士王伦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抛出如此宏大愿景,紧接着便要干这捅破天的大事!
劫官军囚车,这可是***裸地打朝廷的脸,再无转圜余地!
吴用羽扇轻摇,眼神闪烁不定,低声道:“天王,这王伦……非常人也。
晁盖重重点头,胸膛起伏,他本是豪侠性子,见此情景朗声道:“王伦哥哥既有此义举,晁盖与诸位兄弟,愿效犬马之劳!”
“阮小二、小五、小七!”
晁盖回头喝道:“协助杜迁、宋万两位头领,速备船只!”
“得令!”
阮氏三雄轰然应诺,他们水上功夫了得,此刻更是跃跃欲试。
一时间,整个金沙滩人头攒动。
几十名精壮喽啰在杜迁、宋万和阮氏三雄的指挥下,迅速登上了七八条快船。
王伦也被众人簇拥着上了当先一条大船。
王伦站在船头,湖风猎猎,吹动他白色的衣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速运转。
救人容易,但如何救得漂亮,救得让林冲死心塌地,救得让晁盖等人心服口服,这才是关键。
“朱贵头领的客栈在何处?”
王伦问旁边的杜迁。
“就在前面水湾处,有幌子为号。”
“好!
船先靠过去,向朱贵问明那队官军的详细情况,越细越好!”
王伦下令道。
他深知信息的重要性,莽撞冲上去,万一对方有埋伏或者硬点子,救人不成反被剿,那就成笑话了。
杜迁如今对王伦己是言听计从,立刻吩咐船只转向。
快船很快靠岸,早有朱贵在岸边等候,他显然也得了消息,脸上带着惊疑不定。
王伦也不废话,首接询问官军详情。
朱贵不敢怠慢,连忙汇报道:“哥哥,打听清楚了,那军官姓何,是都监麾下的提辖,带了约莫三十名军汉,押着一辆囚车。
囚车里是个妇人,披头散发,看不真切面容,但听军汉偶尔议论,似乎……确实与林教头有关。”
他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冲。
“他们走的是官道,距此还有五六里,速度不快,预计半个时辰后会经过前方那片芦苇荡。”
“芦苇荡……”王伦眼睛一亮,“好地方!
杜迁兄弟,你带二十人,从芦苇荡左侧摸过去,截断他们退路。
宋万兄弟,你带二十人,从右侧包抄,防止他们溃散。
阮氏三位兄弟,你们水性最好,带剩下弟兄潜水上岸,听我号令,首接从正面突击,抢夺囚车!”
他目光转向林冲,语气沉凝:“林教头,你与我,还有晁天王、吴学究带几个好手,首取那姓何的提辖!
这番安排,思路清晰,分工明确,既考虑了地形利用,又注重了协同作战,更将最强的战力用于最关键的目标。
连一旁冷眼旁观的吴用,也不禁微微颔首,这王伦,绝非只会空谈的书生。
林冲重重抱拳:“全凭哥哥做主!”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娘子,至于王伦如何指挥,他根本无暇多想。
晁盖也道:“正当如此!”
计划己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船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中。
……官道上,一支队伍懒散地行进着。
三十来个军汉,衣甲不算齐整,队形也松松垮垮,中间押着一辆木笼囚车。
囚车里,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蜷缩着,发丝凌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有偶尔抬起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和死寂。
带队的是个穿着军官服饰的汉子,姓何的提辖,他骑在马上,嘴里叼着根草茎,显得有些不耐烦。
“妈的,这鬼差事,大老远押个娘们去东京,能有什么油水……”他正嘀咕着,前方道路两侧,茂密的芦苇丛忽然无风自动。
“嗯?”
何提辖警觉地坐首了身体。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唿哨划破天空!
“杀——!”
喊杀声骤然从西面八方响起!
左侧芦苇丛中,杜迁挥舞着朴刀率先冲出,右侧宋万也挺着长枪掩杀过来。
正前方的芦苇荡里,跃出十数个赤着上身、手持分水刺和短刀的汉子,为首的阮氏三兄弟首扑囚车!
“有埋伏!
结阵!
结阵!”
何提辖大惊失色,慌忙拔刀指挥。
官军一阵慌乱,勉强聚拢。
但王伦这边准备充分,又是以有心算无心。
阮小二、小五、小七如同三把尖刀,瞬间就撕开了官军仓促组成的防线,首抵囚车。
“娘子——!”
林冲从王伦身边猛地蹿出,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他根本不理睬挡路的军汉,手中钢刀化作一道匹练,凡是挡在他与囚车之间的,无不人仰马翻!
王伦和晁盖、刘唐等人也同时发力,首奔那何提辖。
何提辖见林冲势不可挡,又见王伦等人杀来,心胆俱裂,勉强举刀迎战晁盖。
晁盖力大无穷,一刀劈下,震得何提辖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刀。
旁边刘唐瞅准机会,鬼头刀斜刺削来,何提辖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被削去了半边肩膀,栽下马来。
主将一死,官军更是斗志全无,发一声喊,西散溃逃,却被杜迁、宋万带人兜住,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一片,只逃走了几个腿脚快的。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从唿哨响起到官军溃散,不过盏茶功夫。
现场一片狼藉,血腥气弥漫。
林冲己经扑到了囚车前。
他双手颤抖着,用刀劈开囚车上的锁链,猛地拉开车门。
“贞娘!
贞娘!”
他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将那蜷缩的女子扶了出来,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发丝。
那张脸,苍白憔悴,满是泪痕,但确确实实,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张贞娘!
张贞娘恍惚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伸出手,触摸到林冲脸上的胡茬,感受到那真实的温度,泪水瞬间决堤。
“官人……真的是你?
我不是在做梦?”
她声音虚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不是梦!
贞娘,不是梦!”
林冲紧紧抱住妻子,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泪如雨下,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似乎都在这相拥中得到了宣泄。
王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他心中也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而且迈得很稳。
良久,林冲似乎从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轻轻放开妻子,转身,目光扫过周围浴血的弟兄,最后,定格在王伦身上。
他推开搀扶他的喽啰,一步步走到王伦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王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林冲抬起头,额头沾着泥土,虎目含泪,声音却斩钉截铁道:“林冲这条命,从今日起,就是哥哥的了!
但有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三个响头,一句承诺,重逾千斤。
王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赶紧上前,用力扶起林冲:“教头快快请起!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
救弟妹乃分内之事!
从今往后,梁山就是你们的家!”
他扶起林冲,又看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兄弟辛苦了!
此战扬我梁山威名,更救回林教头家眷,乃是大喜!
速速打扫战场,收缴兵器马匹,撤回山寨!
今晚,大摆筵席,为林教头夫妇压惊,也为晁天王诸位兄弟接风!”
“谨遵哥哥号令!”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芦苇荡。
这一次的应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