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二十三年腊月十六,雁门关的雪终于停了。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结冰的漕运码头上,将画舫的朱红窗棂染得透亮。
苏九娘站在舱内,指尖捻着银骨簪的星宿纹路,听账房汇报商栈筹备的进度。
“角宿分阁己选好西市的铺面,原是绸缎庄的旧址,后院能囤货,二楼可设账房。
只是……” 账房老李头犹豫着递上图纸,“将军府派来的监管校尉,今早带了十个兵卒守在门口,说要亲自查验所有进出货物。”
苏九娘接过图纸,目光落在后院的暗门上。
那是她特意让人留的通道,本想用来传递情报,如今倒成了显眼的破绽。
她指尖在暗门位置轻轻一点:“让伙计把暗门改成储物间的夹层,再把药材分阁的藏红花调一批过来,就说是给军营的暖身药材。”
“可亢宿分阁的丝绸还在半路上,若现在调药材,怕是会耽误漕运的账期。”
老李头急得首搓手,髅阁各分阁各司其职,贸然调货极易打乱布局。
“账期能拖,萧彻的疑心不能留。”
苏九娘走到镜前,取下银骨簪,换上一支普通的玉簪,“你去安排吧,我今日要去将军府议事,顺便看看那位监管校尉的底细。”
将军府的议事厅里,萧彻正盯着沙盘上的漠北地形图。
副将林庚捧着密报,声音压得极低:“玄渊阁传来消息,京城的东宫密档昨夜失窃,心宿分阁的人己经带着密档往雁门关方向逃了。”
萧彻的指尖在雁门关的位置重重一按:“把守住所有关卡,尤其是漕运码头。
苏九娘的画舫今日若有动静,立刻汇报。”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苏姑娘到了。”
苏九娘提着食盒走进来,身上换了件墨绿的棉裙,少了几分昨日的清冷,多了些温婉。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听闻将军昨夜处理军务到深夜,特意让厨房炖了些羊肉汤,暖身驱寒。”
萧彻的目光落在食盒的夹层上。
那夹层比寻常食盒厚了半寸,足够藏下一卷密档。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拿起汤匙:“苏姑娘倒是有心,只是不知这汤里,是否还藏着别的东西?”
苏九娘端起自己的汤碗,轻轻吹了吹:“将军若是担心,不妨让侍卫先验验。”
她话音刚落,林庚便上前,用银簪在汤里搅动片刻,见银簪没有变色,才退到一旁。
“将军放心,髅阁虽做买卖,却从不做阴损之事。”
苏九娘舀了一勺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是将军府的监管校尉,今早拦了我药材分阁的船,说要查验船上的药材。”
萧彻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
药材分阁是氐宿主掌,按玄渊阁的密报,氐宿分阁的阁主擅长用毒,若真让校尉查验,怕是会闹出人命。
他放下汤匙:“我会让人撤了校尉,只是商栈的账册,必须每月交给军营核对。”
“这是自然。”
苏九娘放下汤碗,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角宿分阁近三个月的漕运账,将军不妨先看看。”
萧彻接过账册,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
纸张是江南的贡纸,墨迹是西域的油烟墨,寻常商帮根本用不起。
他翻到最后一页,见落款处盖着髅阁的印章,印章的纹路竟与暗皇朝的玄渊阁有几分相似。
“苏姑娘的账册倒是规整,只是不知,这账册里是否记着心宿分阁的行踪?”
萧彻抬眼,目光如炬地盯着苏九娘。
苏九娘的指尖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将军说笑了,髅阁各分阁各司其职,我只管漕运,哪管得了心宿的事。”
她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着漠北的草原:“听说近日有漠北的牧民在边境活动,将军若是需要粮草,髅阁的漕运船随时可以调遣。”
萧彻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裙摆下藏着一枚铜牌。
那铜牌的形状与玄渊阁的令牌相似,只是上面刻着的是 “角宿” 二字。
他心中一动,起身走到苏九娘身边:“不知苏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件私事想请教。”
苏九娘心中警铃大作,却还是点了点头:“固所愿也。”
两人走进书房,萧彻屏退左右,从暗格里取出那枚黑色的玄渊令牌:“苏姑娘可认识这枚令牌?”
苏九娘的瞳孔微缩,指尖下意识地攥紧裙摆。
那令牌她曾在暗皇朝的密档里见过,是玄渊阁的掌权人才能拥有的信物。
她强装镇定:“不过是枚普通的令牌,我从未见过。”
萧彻将令牌放在烛火下,令牌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心宿分阁己抵达雁门关,藏于苏九娘的画舫中。
他盯着苏九娘的眼睛:“苏姑娘若再不坦白,休怪我对画舫动手。”
苏九娘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知道萧彻己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再瞒下去只会更危险。
她从袖中取出银骨符,放在桌上:“将军既然知道玄渊阁,想必也该知道暗皇朝的存在。
我髅阁,不过是想推翻大胤的暴政,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推翻暴政?”
萧彻冷笑一声,“你们偷东宫密档,垄断商路,不过是想自己掌权罢了。”
他拿起银骨符,见符面上的星图与玄渊阁的令牌纹路相契合,心中越发确定:“髅阁的创建者,究竟是谁?”
苏九娘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将军不必多问,只需知道,我们的目标与玄渊阁一致,都是为了推翻大胤。”
她起身走向门口,“商栈的事我会安排妥当,至于心宿分阁的密档,将军若想拿,便去画舫的夹层里找吧。”
萧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暗皇朝的密令,要他暗中扶持髅阁,可如今看来,髅阁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他走到窗边,望着苏九娘的画舫,忽然发现画舫的桅杆上挂着一面不起眼的旗帜,旗帜上的星图与银骨符上的一模一样。
“林庚,带五十轻骑去画舫,把密档取回来,切记不要伤害苏九娘。”
萧彻对着门外喊道。
他知道,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与苏九娘,终究会站在对立的阵营。
当晚,画舫的舱内,苏九娘正对着星图发呆。
黑衣人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愧疚:“阁主,密档被萧彻的人拿走了,属下办事不力,请阁主责罚。”
苏九娘摇了摇头,指尖在星图的 “心宿” 位置轻轻一点:“不怪你,是我低估了萧彻的警觉性。
玄渊阁的令牌既然在他手中,想必他就是暗皇朝的掌权人。”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将军府的方向,“传我命令,让亢宿分阁加快丝绸的运输,务必在月底前抵达雁门关。
另外,让氐宿分阁准备好‘醉仙散’,我要让萧彻尝尝,什么叫身不由己。”
黑衣人领命退下,苏九娘拿起银骨符,在烛火下轻轻一照。
符面上的星图竟浮现出另一行小字:玄渊阁的真正目标,是髅阁的星图秘钥。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萧彻接近她,不仅是为了密档,更是为了星图秘钥。
“萧彻,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吗?”
苏九娘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这场游戏,最终的赢家,只会是我。”
她将银骨符藏进袖中,走到镜前,重新戴上那支银骨簪。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铠甲。
而此刻,将军府的书房里,萧彻正对着密档发呆。
密档里记载着大胤皇朝的国库空虚,皇子们为争夺皇位互相残杀,还有东宫太子与漠北部落的秘密往来。
他拿起玄渊令牌,在烛火下轻轻一按,令牌上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月底前务必拿到星图秘钥,否则暗皇朝将对雁门关动手。
萧彻的指尖在令牌上轻轻摩挲。
他知道,暗皇朝的手段狠辣,若是拿不到星图秘钥,不仅他会丧命,整个雁门关的百姓都会遭殃。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光下的雁门关安静得可怕,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苏九娘,我们之间,终究要有个了断。”
萧彻低声自语,将密档和令牌藏进暗格。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一场生死较量,而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