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罗酆山的路上,阴风如同冰冷的刀片,持续切割着魂体。
浓郁的阴气几乎化为黑色的淤泥,缠绕在脚下,试图将每一个行走其中的灵魂拖入永恒的沉沦。
这里没有生机,只有死亡和更深的死亡。
引路的鬼差沉默得像两块会移动的墓碑,只有偶尔投来的、毫无生气的催促眼神,证明他们并非死物。
远处那“黑风口”要塞,随着距离拉近,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它完全由一种不反射任何光线的漆黑巨石垒成,仿佛巨兽的獠牙,粗暴地嵌入山脉最险要的峡谷之间,死死扼守着通往东方冥界腹地的咽喉。
要塞上方,一面巨大的玄黑色旌旗在永不止息的煞风中疯狂撕扯,上面绣着一个张牙舞爪、仿佛由凝固鲜血绘成的“鬼”字,散发着滔天的凶煞之气。
仅仅是靠近,一股尸山血海沉淀出的铁血煞气和军营特有的肃杀氛围就如同实质的重压,狠狠砸在杨锐的魂体上,让他举步维艰。
巡逻队的阴兵盔甲染着暗红色的血垢,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警惕地扫视着荒野每一寸土地;哨塔上,惨绿色的魂火在巨大的、铭刻着符文的弩炮旁跳跃,弩箭闪烁着寒光,时刻对准峡谷外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
通报身份和指令后,那扇巨大厚重、布满尖锐金属刺的包铁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断裂般的***,缓缓开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的世界,光线更加昏暗,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黑色的石头吞噬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陈年灰尘味、还有一种…像是无数腐朽血液混合发酵后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
校场很大,地面是坑洼不平的硬黑土。
此刻,一百名阴兵稀稀拉拉地站着,像是一群刚从坟堆里爬出来、凑在一起等着发霉的溃兵。
他们的盔甲破旧不堪,布满刀劈斧凿的深刻痕迹,武器随意地拄在地上,有的甚至靠着同伴打盹,魂体波动微弱,眼神涣散,带着深入骨髓的麻木、审视,以及老兵油子特有的痞气和桀骜不驯,上下打量着新来的杨锐,如同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腐肉。
乌合之众!
杨锐心中一沉。
这比他带过最差的兵还要差一百倍!
这根本就是一群丢了魂(字面意思)的散兵游勇!
但队伍最前方,独立一人。
他身形凝实,几乎与生人无异,在这群虚幻的亡魂中鹤立鸡群。
穿着一身残破但擦拭得异常干净的汉代札甲,怀抱一杆老旧却保养得锃亮、刃口寒光流转的长戟。
他站得如悬崖青松般挺首,一股百战余生、从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惨烈煞气自然流露,与身后那群烂泥般的兵痞形成天壤之别。
那双锐利如鹰隼、带着血丝的眼睛,正毫不客气地、带着***裸的怀疑和审视,死死盯在杨锐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剥开来看个清楚。
他是这群兵唯一的脊梁,也是唯一的…刺头。
校场上,只剩下杨锐,和他未来的一百名“手下”。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煞风刮过旌旗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
杨锐的目光平静却冰冷地扫过每一张脸,将他们的轻视、麻木、挑衅、绝望尽收眼底。
他深吸一口阴气,沉声道:“我叫杨锐。
从今日起,是你们的百夫长。
我的话,就是军令…”话音未落,队伍最前方,那抱戟的汉子猛地踏前一步,地面黑石仿佛都微微一震。
他打断了杨锐的话,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桀骜与质疑:“百夫长?”
英布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在这黑风口,拳头才是硬道理!
老子英布,刀山火海滚过来,只服有真本事的人!
你一个寸功未立、魂体淡薄的新鬼,凭甚坐在我们头上?
就凭那劳什子功德?”
他手中长戟一顿,戟尾砸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煞气勃发:“想让我英布和弟兄们听你的?
可以!
赢了我手中这杆戟!
否则,从哪来回哪去,这百夫长的位置,你坐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