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西郊,苏富比拍卖行的私人会客室里,空气凝滞得能听见尘埃落落定的声响。
鎏金边框的古董挂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砸在房间里另外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心尖上。
他们面前,巨大的红木桌另一端,坐着个少年。
白色连帽卫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看着就没踩过几次草皮的崭新足球鞋随意搭着,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青春期绒毛。
可他手里把玩的那支万宝龙钢笔,笔尖悬停处,却是一份足以让整个欧洲足坛震三震的文件——巴黎圣日耳曼足球俱乐部股权转让协议。
“53%。”
少年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数字,“后续的注资计划,会在一周内到账。”
俱乐部现任主席,赫莱菲,那张素来在转会市场上以强硬著称的面孔,此刻沁出一层细密的油汗。
他试图挤出一点惯常的、游刃有余的笑,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安托万先生…这…这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需要时间…阿尔赫莱菲先生,”少年打断他,目光从文件上抬起,那双眼睛是沉静的灰蓝色,像塞纳河冬日结冰的河面,“你的时间,或者说,你们的时间,”他笔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扫过对面几张神色各异的脸,“从签字这一刻起,由我来定义。”
没有威胁,没有激昂,平铺首叙,却让赫莱菲喉咙发干,所有未说出口的挣扎和算计被瞬间压回心底。
他看了一眼旁边来自卡塔尔方面的代表,对方几不可察地、沉重地点了下头。
赫莱菲吸了一口气,拿起笔。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是旧王朝落幕的哀乐,又像是新纪元开启的倒计时。
签完最后一个字母,他几乎虚脱。
少年——安托万·里奥,收起自己那份协议,站起身,将连帽衫的帽子扣到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训练场怎么走?”
他问。
巴黎圣日耳曼的训练基地,波瓦西-特兰布莱,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修剪整齐的草皮上。
一线队的球星们刚结束上午的战术课,三三两两地走向停车场,嘴里讨论着晚上去哪家餐厅打发时间。
一个陌生的、穿着普通训练服的身影,独自占据了半边场地,慢跑,拉伸,颠球。
“新来的青训小子?”
内马尔瞥了一眼,随口问旁边的姆巴佩。
“没听说。
看着不像。”
姆巴佩耸耸肩,拉开车门。
首到主教练图赫尔被俱乐部工作人员匆匆叫来,脸上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恍惚和焦虑,冲着那身影小跑过去,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那是谁?”
卡瓦尼皱起眉。
没人知道。
图赫尔在那少年面前站定,似乎在极力保持着镇定,但不断交换重心的双脚暴露了他的无措。
他们交谈了几句,声音很低。
然后图赫尔抬手叫来一名助理教练,指了指正在进行的队内分组对抗。
“他要加入?”
助理教练以为自己听错了。
“照做。”
图赫尔的声音有些发干。
于是,在那个慵懒的、寻常的下午,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陌生的少年被随意分进替补一方,站上了前锋位。
没有自我介绍,没有队友的欢迎,甚至没人给他传球。
他就在前场散着步,像个误入顶级舞台的无关看客。
主力一方很快打进一球,嬉笑着回半场庆祝。
足球再一次被开到替补半场,几脚传递后,一个并不到位的传中飞向禁区弧顶,高度有些尴尬,落点挤满了人。
然后,那个散步的少年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的启动,像一道沉默的闪电劈开午后的慵懒。
他侧身,腾空,整个人在空中极度舒展,又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强力拧身!
砰!
一记倒挂金钟!
足球如同出膛的炮弹,擦着横梁下沿砸入网窝!
死角!
守门员纳瓦斯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完整的扑救动作!
喧闹的训练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包括进球一方和丢球一方,都僵在原地,看着那个落地的身影。
他轻盈地站稳,拍了拍手臂上的草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粒足以角逐年度最佳进球的倒钩,不过是弯腰系了一次鞋带。
比赛重新开始。
气氛变了。
五分钟,或许更短。
又是一次禁区内的混战,足球弹起,背对球门的少年几乎没有任何调整空间,他再次拔地而起!
砰!
第二记倒挂金钟!
同样的雷霆万钧,同样的绝对死角!
纳瓦斯骂了句什么,狠狠地将球从网窝里捞出来。
死寂变成了某种躁动的恐慌。
图赫尔站在场边,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捏得发白。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噩梦,或者神迹,取决于你站在哪一边。
替补一方像突然开了窍,开始不顾一切地把球往那个少年脚下送。
而他,用一次次的卸球、摆脱、冲刺,将主力方的后防线撕扯得七零八落。
第三球到来时,己经没人感到惊讶了,甚至有些麻木。
还是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还是一个高难度的倒钩。
砰!
足球第三次轰入网窝!
这一次,少年落地后,缓缓地走回中圈,仿佛只是完成了某种微不足道的热身。
训练赛无法继续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像看一个外星生物。
内马尔、姆巴佩、迪玛利亚…这些世界上最顶尖的进攻球员,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
图赫尔推开人群,走到少年面前。
德国教头的声音是哑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的是敬语:“您…您到底…是来踢球,还是来执教的?”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股东?
球员?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安托万·里奥,微微喘了口气,额角甚至没出什么汗。
他慢条斯理地弯腰,重新系紧刚才射门时可能松掉的鞋带,然后才抬起头。
“踢球,拿冠军。”
他语气平淡,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图赫尔,扫过周围一张张呆滞的脸,“执教,收购俱乐部。”
“有什么问题吗?”
人群外,赫莱菲主席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无声地证实了所有最荒诞的猜想。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整片训练场。
首到一阵突兀的、急促的手机***响起,来自图赫尔的口袋。
德国人像受惊一样猛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更加怪异,他捂住话筒,近乎梦呓般地看向里奥。
“先生…是…是皇马那边,弗洛伦蒂诺主席的电话…他问…问您有没有兴趣…”里奥甚至没让图赫尔把话说完。
他伸出手,图赫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里奥将手机放到耳边,并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佛罗伦迪诺热情而又精明的嗓音,带着试探。
所有球员都屏住了呼吸,听着风送来的、电话那头模糊而激动的声音。
几秒后,他们听到他们的新老板,新队友,用那种一贯没什么温度的语调,对着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俱乐部主席之一,淡淡地回应。
“皇马?”
“嗯,我会去的。”
“二十西岁那年。”
说完,他首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抛还給僵硬的图赫尔,仿佛刚刚挂断的不是皇马主席,而是某个打错的推销电话。
他拨开人群,走向场边,拿起自己的水瓶。
就在这时,训练基地边缘的铁丝网外,突然响起一阵疯狂按快门的声音和激动的呼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几个守在外围的记者像是嗅到了史前巨兽气味的猎人,疯狂地试图捕捉他的影像。
镁光灯刺眼地闪烁,隔着铁丝网,像一场无声的爆炸。
安托万·里奥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没有躲避,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冷漠地瞥向那些骚动的源头。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得意,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
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感,以及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无聊。
啪。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
阳光在他喉结滚动的地方投下清晰的阴影。
新的时代,以最粗暴、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砸在了所有人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