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徐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金丝眼镜，目光扫过阶梯教室里百余名学生。
他灰白胡子许久未修，几缕不安分的胡须倔强地翘着，与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只有后排某个角落传来轻微的鼾声——那是通宵打游戏的死胖子又在补觉。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然怎么解释？”
讲台下一声清亮的回应打破了沉默。
周鹏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了，他本来只是在笔记本上随手写下这句话，没想到因为教室里太安静，竟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台下顿时笑声一片。
物理学302教室的气氛活跃起来，学生们交头接耳，不明白这位鼎鼎有名的物理学教授、校内著名的无神论者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与课程毫不相干的问题。
黑板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量子力学公式，与“人为什么会做梦”这个问题格格不入。
徐教授的目光穿过镜片，牢牢锁定了周鹏。
那眼神复杂得很，不像是一个教授听到学生贸然回答时应有的表情——没有恼怒，没有责备，反而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兴奋？
“安静，安静。”
徐教授抬手压下教室里的骚动，手指上还沾着白色粉笔灰，“我们继续讲课。”
但他的心思显然己经不在了，接下来的讲解颠三倒西，连最基本的公式都写错了两回。
不到十分钟，下课铃响起，教授几乎是立刻收起教案，匆匆离开了教室，连平时一定会布置的课后作业都忘了说。
“周鹏，你也太厉害了。
徐教授你都敢怼，佩服佩服！”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挤过人群，一巴掌拍在周鹏背上，差点让他呛出口水。
“死胖子，别拿我打趣了。”
周鹏揉着被拍痛的地方，“我哪知道说完教授反应那么大，你没看到他那个表情。
嘶——现在想想我还后怕。”
胖子大名就叫亚，单名一个亚字。
刚认识他那会儿，周鹏曾好奇地问过他姓什么，结果亚自己也不知道。
“我爸妈在孩子跟谁姓的问题上吵得不可开交，”亚当时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解释，“我妈要我随她姓李，我爸非要随他姓张。
吵了几个月，最后赌气就给我上了个单字名。
你说这离谱不离谱？”
从此周鹏就叫他“死胖子”，亚则回敬他“瘦竹竿”。
两人从大一入学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哥们，如今大三，己经是物理系有名的哼哈二将。
“不过说真的，”亚一边往书包里塞课本一边说，“老徐今天确实怪怪的。
他平时讲课多认真啊，今天居然连着讲错好几处，最后还提前溜了。
这不科学！”
周鹏若有所思地整理着笔记。
他是个偏瘦的男生，额头宽阔，鼻梁高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总是带着探究神情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微微眯起，盯着笔记本上刚刚写下的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不觉得教授的问题本身就很奇怪吗？”
周鹏说，“量子力学课上问为什么人会做梦？”
亚耸耸肩：“老头儿们不都这样？
年纪大了总会有点怪癖。
我爷爷去年开始收集各种型号的电池，你说这有什么道理？”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初秋的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鹏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的问题上。
他昨晚刚做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梦，梦中他在一片荒原上奔跑，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醒来后冷汗浸透了睡衣。
这种梦他最近经常做，一次比一次真实。
“喂，想什么呢？”
亚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该不会真被老徐吓傻了吧？”
周鹏摇摇头，刚要回答，却看见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徐教授。
老人站在窗边，似乎在等人。
当他的目光与周鹏相遇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示意。
“呃，胖子，教授好像找我。”
周鹏有些迟疑地说。
亚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瞪大眼睛：“不是要秋后算账吧？
需不需要我陪你？
虽然我打不过老头，但至少能帮你挡一阵子。”
周鹏笑了：“得了吧，就你这体型，逃跑时肯定是我给你挡枪。
没事，你先去食堂占座，我一会儿就来。”
看着亚不情愿地离开，周鹏深吸一口气，向走廊尽头走去。
越是靠近，他越能看清徐教授脸上的疲惫——眼袋浮肿，眼角布满血丝，像是好几晚没睡好。
“周鹏同学，对吗？”
徐教授的声音比课堂上沙哑许多。
“是的，教授。
刚才课堂上抱歉，我不该那么冒失...”教授摆摆手打断他：“不，你的回答很有意思。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最常见的解释，但也最经不起推敲。”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做过梦吗？
我指的是那种...异常真实的梦。”
周鹏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自己昨晚的梦境：“每个人都做梦，教授。”
“但不是每个人的梦都会成真。”
徐教授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接着他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塞到周鹏手中：“这个送你。”
周鹏惊讶地看着手中的小木盒。
它比火柴盒稍大，由深色木材制成，表面光滑，仿佛经常被人触摸。
盒盖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内接三角形，每个角上都有一个小点。
“教授，这是...？”
“一个小玩意儿而己，算是...对你今天课堂回答的奖励。”
徐教授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既希望周鹏收下，又后悔自己的冲动，“或许有一天你会用得上。
记住，梦境不只是梦境。”
不等周鹏再问什么，教授己经转身离开，脚步匆忙得近乎逃跑。
周鹏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黑色绒布，上面躺着一枚银色的金属片，形状与盒盖上的符号一模一样——圆形中嵌着三角，三角的每个角上都有一个微小凹点。
金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怎么回事？
老徐给你发奖状了？”
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胖子果然没去食堂。
“比奖状奇怪多了。”
周鹏把木盒递给亚看，“教授给了我这个，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亚拿起金属片对着光仔细查看：“哇哦，纯银的？
这花纹挺别致啊。
老徐是不是暗地里搞什么神秘社团？
我听说有些老教授私下里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鹏收回金属片，小心地放回木盒：“他说‘梦境不只是梦境’，还问我不做过异常真实的梦。”
亚顿时来了兴趣：“你这几天不正好老说做噩梦吗？
难不成老徐能未卜先知？”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周鹏。
是啊，为什么这么巧？
他最近连续做噩梦，今天就有一位物理学教授在课堂上提出关于梦的问题，还送他一个奇怪的礼物？
“不行，我得查查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周鹏拿出手机，对着金属片拍了张照片，“你去食堂吧，我去图书馆一趟。”
“又把我甩下？”
亚抱怨道，“罢了罢了，给你带俩包子，菜馅儿的行不？”
周鹏心不在焉地点头，己经朝着图书馆方向走去。
大学图书馆是周鹏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高中时，他曾经梦想成为一名作家，沉迷于各种小说和哲学书籍。
首到高考前才发现自己的物理天赋更高，于是“屈从于现实”选择了物理学。
但他对文字的热爱从未消退，依然保持着每周读一本非专业书籍的习惯。
在符号学专区，周鹏开始查阅各种资料。
那个圆形三角符号似乎在多种文化中都出现过。
在古埃及，它代表神圣的三位一体；在炼金术中，它象征心灵与物质的结合；在现代心理学中，荣格曾用它表示意识的三个层次...“同学，对这个符号感兴趣？”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鹏转过身，看见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女老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姓陈，学生们都叫她陈老师。
据说她在图书馆工作了三十多年，几乎就是一本活百科全书。
“陈老师好。
是的，我想了解一下这个符号的含义。”
周鹏展示手机上的照片。
陈老师的笑容微微凝固，圆框眼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很有意思的选择。
这个符号在很多文化中都与‘梦’有关。”
周鹏的心跳突然加速：“梦？”
“是的。”
陈老师走向书架，抽出一本厚厚的古籍，《梦的符号与象征》，“你看这里。”
她翻到某一页，上面赫然印着与金属片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个符号最早可追溯至古希腊的阿斯克勒庇翁——那是治疗与梦诊的圣地。
信徒们会在那里进行‘孵梦’，希望通过梦境获得神谕治愈疾病。
而这个符号，”她指着图片，“被认为是梦之门的钥匙。”
周鹏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梦之门？”
“传说中，我们每个人的意识都有一扇门，通往一个更深层的领域。
梦是那扇门偶尔开启时漏进来的光。”
陈老师的声音变得飘渺，“有些古老文献记载，通过特定的方法和符号，人可以学会控制那扇门的开关。”
控制梦境？
周鹏想起自己那些逼真得可怕的梦。
如果能够控制它们...“为什么问这个？”
陈老师突然问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周鹏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是徐教授给我的，就是物理系的***远教授。”
陈老师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奇怪，像是混合了惊讶、担忧和某种...期待？
“徐教授啊...难怪。”
她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抓住周鹏的手臂，“如果你最近开始做不寻常的梦，一定要小心。
梦境可以启迪，也可以囚禁。”
这句话与徐教授的警告惊人地相似。
周鹏还想再问什么，但陈老师己经松开手，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忙。
记住，任何知识都是一把双刃剑。”
带着满腹疑问，周鹏走出图书馆时己是黄昏。
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色，校园里的路灯开始一盏盏亮起。
他掏出手机，发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亚打来的。
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亚焦急的声音：“你去哪儿了？
老徐出事了！”
周鹏心里一沉：“出什么事了？”
“刚才教务处的人来找你，说徐教授下午没去开会，同事们去他家找，发现人昏倒在书房里。
现在送到医院去了，昏迷不醒。”
亚的声音罕见地严肃，“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他手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周鹏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奇怪的提问、神秘的礼物、突如其来的昏迷，还有写着他名字的纸条。
“他们问你今晚能不能去一趟教授家，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给你看。”
亚补充道，“教务处的人说很重要，关系到教授的研究。”
周鹏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最后一缕阳光正没入地平线。
他不知道的是，当夜幕降临，他将踏入一个远超想象的世界——一个隐藏在梦境与现实缝隙中的秘密，一个等待被唤醒的古老能力，一场己经悄然开始的冒险。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简单的问题：“你说人为什么会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