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天启二十七年冬。
天牢最深处的囚室，像一口埋在地下的铁棺。
潮湿的霉味混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黏在冰冷的石壁上，钻进沈惊鸿的口鼻，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
粗重的铁链锁住她的手腕脚踝，链身与石壁碰撞的“哐当”声，在死寂的囚室里格外刺耳——那铁链曾锁过无数死刑犯，如今，也锁住了镇国公府嫡女最后的尊严。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曾经绣着缠枝莲的云锦料子，此刻沾满了污泥与干涸的血渍，破碎的布角下，新添的鞭伤还在渗血，旧伤的结痂又被磨破，层层叠叠，像极了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人生。
“咳咳……”剧烈的咳嗽突然从胸腔炸开，她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混着唾液，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沈惊鸿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囚室唯一的小窗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就像她眼前的处境，看不到半分希望。
她记得昨夜狱卒的闲聊，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心里：“镇国公沈毅通敌叛国的罪证确凿，长子沈惊羽拒捕时还伤了人，午时就要在午门斩首示众……”还有她的母亲，那个一辈子温婉如水的国公夫人，竟在府中自缢了，连最后一句叮嘱，都没能通过狱卒的嘴传到她耳边。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囚室的死寂。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着脂粉香涌进来，沈清柔提着石榴红的褙子裙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那抹艳红，刺得沈惊鸿眼睛生疼——这颜色，本该是她及笄礼上要穿的吉服，如今却穿在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上。
更让她心口发颤的是，沈清柔发髻上插着的赤金步摇，坠子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母亲嫁入镇国公府时，外祖家给的陪嫁，母亲平日里宝贝得很，从不离身。
“姐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沈清柔蹲下身，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嘴角却挂着恰到好处的“心疼”，伸手就想去碰沈惊鸿的脸。
沈惊鸿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你……是你害了爹爹和兄长，是你逼死了娘！”
她死死盯着沈清柔，眼底布满血丝——前世她真是瞎了眼，竟把这个披着温顺皮囊的豺狼，当成最亲近的妹妹，对她掏心掏肺，最后却引狼入室，害了满门。
沈清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软得像棉花：“姐姐这话可不对。
爹爹和兄长是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娘是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见’，跟妹妹有什么关系？
倒是姐姐，若不是你非要嫁给三皇子，惹得陛下不满，镇国公府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赵珩……”沈惊鸿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想起那个男人曾对她许过的海誓山盟，想起他在父亲面前承诺会护她一辈子，可最后，却是他亲手将“通敌”的罪证呈给皇帝，是他下令将她打入天牢。
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珩穿着明黄色的皇子常服，身姿依旧挺拔，面容依旧俊朗，可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却冷得像冰。
他走到沈惊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惊鸿，事己至此，你认了吧。
镇国公府罪无可赦，本皇子向父皇求了情，赐你个体面的死法。”
“体面的死法？”
沈惊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夜枭的哀嚎，在空旷的天牢里回荡，“赵珩，沈清柔，你们害我满门，毁我家国，现在还想让我‘体面’地死？
我沈惊鸿就算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沈清柔被这笑声吓得一缩，连忙躲到赵珩身后，声音带着哭腔：“殿下，你看姐姐，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凶……她会不会真的变成厉鬼来找我们啊？”
赵珩皱了皱眉，显然对沈清柔的怯懦有些不满。
他从侍卫手中拿过一个黑色的酒壶，走到沈惊鸿面前，将壶口硬抵在她唇边——那壶口还带着冰冷的金属味，鼻尖萦绕的苦杏仁气息，让她瞬间明白，里面装的是鹤顶红，烈性剧毒，入口即亡。
“沈惊鸿，念在我们曾有婚约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赵珩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喝下它，留你全尸；若是不喝，凌迟处死的滋味，你该不想尝吧？”
沈惊鸿没有挣扎，她知道，反抗只会换来更多的羞辱。
她抬起头，目光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赵珩和沈清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沈惊鸿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定要护我家人平安！
定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尝遍我今日所受的所有苦楚，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她猛地张开嘴，任由那杯毒酒灌进喉咙。
辛辣的毒液像火一样灼烧着她的食道，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意识一点点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沈清柔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最后听到的，是赵珩冷漠的吩咐：“处理干净些，别留下后患。”
恨！
好恨！
若有来生，她定要让这些人，用鲜血来偿还今日的债！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可那双盛满恨意的眼睛，却仿佛穿透了生死的界限，死死盯着囚室外的两人，也望向了那未知的、充满复仇火焰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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