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乒赛领奖台的眩晕卡塔尔多哈的卢赛尔体育馆内，空调风裹着塑胶场地的气息掠过脚踝，却压不住场馆里沸腾的热浪。
林砚站在最高领奖台上，指尖刚触到斯韦思林杯冰凉的镀银底座，指腹就陷进了奖杯边缘细微的刻纹里——那是历届冠军名字的印记，此刻他的名字正以新鲜的鎏金字体，嵌在马龙、张继科这些传奇之后，像一枚终于盖稳的印章，敲定了他职业生涯的“三连冠”传奇。
国歌声突然在穹顶下炸开，林砚下意识地挺首脊背。
红色的国旗在领奖台后方的电子屏上缓缓升起，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得仿佛能触摸到。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台下，教练老陈正举着手机录像，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队友王浩在第二领奖台上冲他挤了挤眼，手里还攥着刚领到的银牌；更远处的观众席上，几面五星红旗像火焰一样跳动，有人举着写有“林砚，三连冠！”
的灯牌，字牌的光在人群里一闪一闪，比场馆的聚光灯还要暖。
“好样的！”
颁奖嘉宾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继马龙之后，第二个世乒赛男单三连冠，中国乒乓的新旗帜啊！”
林砚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却有点发紧。
他低头看着奖杯底座上自己的名字，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几个鎏金大字，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从十五岁进国家队，到二十三岁第一次捧起斯韦思林杯，再到今天的三连冠，八年里的训练馆灯光、缠满胶布的球拍、伤病时的止痛药、输球后的失眠夜……像快进的电影画面在脑海里闪，最后都定格在眼前这尊沉甸甸的奖杯上。
“林砚！
看这里！”
台下传来记者的呼喊，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
他抬起头，对着镜头比了个握拳的手势，护腕上的汗渍还没干透，白色的棉质布料贴着皮肤，有点闷。
他习惯性地想抬手调整护腕，手腕刚抬到一半，一股尖锐的眩晕感突然从太阳穴猛地扎进来——不是训练后常见的疲惫，是像有人用细针在扎神经，疼得他眼皮瞬间发沉。
最先变样的是视野。
电子屏上的国旗开始扭曲，红色的底色慢慢洇成一片模糊的橘色，原本清晰的线条变成了晃动的水波纹。
他眨了眨眼，想把那层模糊驱散，可眼前的景象反而更乱了：台下的观众席变成了一片彩色的雾，教练老陈的身影在雾里忽大忽小，连刚还能听清的相机快门声，都变得遥远又迟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怎么了？”
身边的王浩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想扶他，“脸色怎么这么白？”
林砚想开口说“没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阵没力气的喘息。
他觉得脚下的领奖台在晃，不是轻微的震动，是像站在浪尖上的起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指尖却只碰到了空气——刚才还攥在手里的奖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滑了出去。
“哐当！”
奖杯砸在领奖台的金属地板上，清脆的声响像一道惊雷，猛地劈碎了场馆里的欢呼。
林砚看见奖杯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底座的鎏金刻字蹭过地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然后停在王浩的脚边。
王浩赶紧弯腰去捡，可林砚己经顾不上奖杯了——眩晕感越来越强，太阳穴的刺痛变成了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膨胀，要把颅骨撑破。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领奖台的栏杆，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脊椎往上爬，却没能稳住他失衡的重心。
他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骨头，身体软得站不住，眼前的彩色雾气慢慢变黑，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教练的呼喊、观众的惊呼声、甚至还没结束的国歌，都像被调了静音，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咚咚”的跳动，每一下都撞得胸腔发疼。
“林砚！
撑住！”
老陈己经冲了上来，粗糙的手掌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是不是低血糖？
早上没吃够东西？”
林砚想摇头，可脖子重得像灌了铅。
他靠在老陈的怀里，视线里的黑暗越来越浓，只剩下最后一点光亮——那是场馆穹顶的主灯，圆形的光斑在黑暗里晃了晃，突然变成了高中教室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白色的光有点刺眼，还能听见窗外的蝉鸣，还有老师在讲台上念数学公式的声音……“……所以这个抛物线的顶点坐标是……”谁在说话？
林砚皱了皱眉，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皮像粘住了一样。
他感觉自己在往下坠，不是从领奖台上摔下去，是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身体轻飘飘的，只有太阳穴的胀痛还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想抓住点什么，比如老陈的手，比如那尊奖杯，可最后抓住的，只有一片冰凉的空气。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耳边的声音彻底沉寂，连心脏的跳动声都听不见了。
林砚陷入了一片彻底的黑暗里，只有失重感还在持续，像在时空的缝隙里漂流，不知道要漂向哪里。
他迷迷糊糊地想：奖杯没摔坏吧？
老陈会不会又要骂他不小心？
下一场比赛是下个月的亚洲杯，训练计划还没和教练敲定……这些念头像肥皂泡一样冒出来，又很快破掉。
黑暗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是课桌的木质纹理、窗台上的绿萝、还有摊在桌面上的数学课本——那本课本的封面上，用蓝色的笔写着一个名字：林砚，高一（3）班。
然后，彻底的安静淹没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