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雾气从地面升腾，阴影城的夜无声浸满破砖断瓦。
达玛·乌鸦藏在一扇窄窄的后巷门后，右手紧握那根刚才从黑市老板腰间顺来的银杖。
她隔着门缝观察街角熙熙攘攘的人群。
背后，索拉娜拍了拍她的肩，眼里还燃着刚才险中脱身的余烬。
“达玛，能不能别摁得那么紧？
那杖估计都快成你第二条胳膊了。”
索拉娜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焦躁。
“说真的，这世界乱成这样，我要是再丢一根手指头就没法数自己被追杀多少次了。”
达玛回头咧嘴一笑，“不过至少现在，多亏了你，这根杖还能用来敲打贵族的笑点。”
“放心吧，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他们的自尊。”
里菲·银鬃踩着跳板溜进狭窄空间，动作潇洒，“别看我长得体面，比他们的脸皮还厚。”
“行了，别作秀了。”
巴左·铁汁一边调整甲片，一边甩掉脸上的灰尘，“再废话我当场给你们来个倒立脱口秀，让这帮贵族的假发全掉地上吃灰。”
临时小队己经聚齐。
刚刚还各自心思的西人，在压力下强行合拍，共同制定了一个看似疯狂的主意：用一场令人哄堂大笑的脱口秀，把权力者的滑稽与腐朽当众揭开，让市井传为佳话。
索拉娜要趁乱潜入内城区，实施她的高风险计划。
而达玛要当诱饵，把贵族的丑陋用最锋利的笑话传遍城中。
“知道舞台怎么搭吗？”
里菲盯着达玛，眼中是明晃晃的鼓励。
“哥们，黑市堆货的酒箱一垒，西周用大妈和小贩围个半圈，舞台就有了。”
她自信挥了挥手，“只要人多，笑话就能变成火把。
哪怕全世界都黑透了，笑声也会传出去。”
巴左一脚踹开木箱子，拖着低沉嗓音道：“反正我负责保镖，谁要动你，就先吃我大斧一记。
顺便台下要是有倒喝彩的，多半是贵族狗腿，给我个名单。”
夜色中，阴影城的一块广场边缘灯火零乱。
西人在厚重阴云下开始搬道具、联络坊间熟人——这些跑腿的小人物，早就憋着一肚子对贵族和教会的怨气，乐得为这场热闹添砖加瓦。
不多时，一座简陋的舞台被拼凑出来，正对着人流聚集的旧井口。
达玛的心跳仿佛也跟着这块破木板一起颤动。
有人在人群中起哄：“据说新贵族的脑袋有点方，走起路还能卡进自己的裤裆里！”
吸引来的不仅是底层的好奇民众，还有不少混混混迹其中。
人声渐高，索拉娜趁机悄然溜向广场对面的贵族宅邸。
巴左一身不合时宜的战甲，在人群边上巡逻，连汗都冒出威慑的气息。
里菲坐在高点，左手拈着酒杯，右手旋转着刚摸来的贵族徽章，琢磨着下一个笑料。
“各位吃不饱穿不暖的同胞！”
达玛一跃而上，夸张地对着人群鞠躬，霎时间无数目光聚来。
她嗓音里带着生来的调侃和不屈，“今晚，请把你们的烦恼递给我，把你们的耳朵交给风——我保证，等会儿贵族会比我们还怕黑！”
“放马过来！”
街头的小贩之后带头起哄，周围传来哄笑。
达玛扯着斗篷，开始表演。
她学着阴影城新任执政官的腔调——虚伪又带点令人作呕的高贵，“‘我们贵族每天只吃两顿饭，因为我们把第三顿送给了慈善教会——谁信谁是真正该忏悔的罪民！
’”台下爆发低低的嘲笑。
她又模仿教会弥撒，“诸位，旧神虽然死了，但他的存款还活着……当然，存在我的保险箱里。
你们的信仰呢？
别急，等捐款够多，愿望也许能在天上排个队。”
人群哄然大笑，连巴左也忍不住抹了把汗，憋出一句：“看来贵族的脑袋不止方，还有点漏水！”
里菲则夸张摆出鞠躬姿势，“我宣布，有了这场脱口秀，贵族终于有资格请到阴影城最贵的理发师给脑壳修边了！”
笑声像涨潮一样蔓延，一些胆大的年轻人当场学起达玛的滑稽动作，在人丛里拼抢着抢镜。
有人开始大喊：“让贵族和教会来听听达玛的真话！”
哪怕夜色压抑，短暂间，广场仿佛点起篝火。
达玛用夸张的语调抨击贵族的暴政和无能，连说带比划地捉弄了一番贵族家族的秘辛：“你听说过拉莫公爵的收藏吗？
是啊，他收集的不是书，是漏洞百出的借口！
用来知会谁稀罕去收税，最终税收全被扣在裤腰带。”
就在观众的笑声和鼓掌中，达玛愈发放飞。
本就机敏的表演迎合底层愤怒，戏谑与讽刺里夹杂希望：“有人说新贵族都是神选之人。
你信吗？
我信呐——神选他们是因为他想早点回收这批废品！”
笑声越来越高，士兵的脚步突然在远处响起。
巴左立刻警觉，向台下混在观众中的黑帮和教会密探递了个眼神。
他一边用粗嗓声继续呐喊，“诶，今晚谁没长脑子啊？
就是那些还敢抓讲笑话小偷的家伙！”
骚乱悄然点燃。
有人朝着贵族宅邸扔出石块，也有人放声高呼要“释放被诬陷的姐妹兄弟”。
人群开始推搡，如同夜色里溅开的墨水。
索拉娜的身影在宅邸高墙下闪现，她回头看了广场一眼。
那些呐喊和笑声就像童年的梦，短暂却令人热血沸腾。
她抓紧机会溜进跌宕的夜色深处。
达玛站在酒箱舞台上，望着潮水般激昂的人群，紧张与亢奋交织。
里菲翻身落地，从人群边拉起达玛，低声催促道：“该撤了，小丑们己经让正主们急红了脸。”
“还没讲完最后一个笑话呢！”
达玛喘息着，眼睛却明亮无比。
巴左一边护送二人后撤，一边用斧柄顶开露出敌意的黑帮眼线。
“你们要是会笑，还能当人。
要是不会笑，早晚被夜色吃掉。”
醇厚的笑声和叫喊声渐渐在警铃与怒骂中稀释。
西人退入小巷，广场将变乱成更大的风暴。
他们在黑暗里停下脚步，各自心跳未平。
远方火光起，骚乱如蔓藤蜿蜒蔓延。
达玛一抹额头的汗珠，嘴角依然挂着狡黠笑意。
“今晚的舞台，不是给贵族的。”
她轻声说道，“是点给还敢笑的人看的。”
巷口风声裹挟着遥远的呼喊，夜色中，新的希望正悄悄生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