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雾漫过峨眉云岩时,像给黛色的岩石裹了层薄纱。
松针上沾着的露水珠,被刚破雾的曦光映得透亮,风一吹便滚落在岩面的青苔上,顺着纹路渗进石缝,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
岩顶盘坐着个青衫人。
他身姿端正,却不显得拘谨,青衫下摆沾着几片松针,像是昨夜风卷来时随手落在肩头的,他也未拂去。
指尖凝着一缕淡青云气,那气团随他的呼吸轻轻起伏,每次吐纳间,气团便会往岩面的青苔上探一探 —— 不过半指距离,青苔的纹路竟会泛起点点银光,像是被云气唤醒了沉睡的灵性。
这人便是后来被称作 “太上” 的无名客。
他己在这云岩上坐了三日,不言不动,唯有那缕云气与山间的灵气隐隐呼应,连岩下叮咚作响的清泉,都似在跟着他的呼吸变调。
“先生。”
清脆的声音从松后传来,带着几分怯意,又藏着好奇。
只见个身着白袍的童儿从松树后探出头,怀里紧紧抱着一卷泛黄的经文,封皮上 “清静经” 三个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
童儿约莫十岁光景,发髻用根简单的木簪绾着,指尖泛红,还带着层薄茧 —— 那是半年来被经文烫出来的。
他叫云汐,是峨眉山中天生地养的灵童,自记事起便守着这卷《清静经》,也守着这片云岩,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访客。
云汐抱着经文,小步走到岩边,不敢靠太近,只仰着头看青衫人:“先生,您在这坐了三日,我每早来都见您对着雾峰,是在等谁吗?”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经文的封皮,又飞快收回,“还有这经…… 它烫了我半年,昨夜我抱它来岩边,竟没那么烫了,今日见您在,它竟连一点热气都没了。”
青衫人闻言,缓缓抬起右手,竖起一根食指。
指节修长,带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指尖恰好对着东方天际 —— 那里的曦光正冲破雾层,金辉落在他指端,竟似被云气吸附般,凝成了一缕极细的光丝。
他唇边噙着抹淡笑,依旧不说话,眼底却藏着比云海更深沉的岁月,仿佛能装下这峨眉山脉千百年的风霜。
云汐眨了眨眼,正要再问,忽然听见松枝间传来 “簌簌” 的响动。
他抬头一看,只见西只灵猴正从松枝上探出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青衫人,模样各有不同:一只金毛的灵猴爪子上勾着颗野桃,桃汁顺着爪尖往下滴,却顾不上舔;一只墨黑的灵猴伏在枝干上,耳朵贴紧树皮,像是在记听岩边的动静;一只雪白的灵猴最是温顺,轻轻蹭了蹭云汐的手背,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腕;还有一只赤足的灵猴,蹲在岩边的土坡上,正用爪子刨土,土粒沾在它爪尖时,竟泛着淡淡的红光。
这西只灵猴是云汐的玩伴,也是这云岩的守护者,往日里总爱聒噪打闹,今日却出奇地安静。
尤其是那只赤足灵猴,刨着刨着突然停住,用鼻尖蹭了蹭爪尖的红粒,尾巴一下子绷得笔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亲近的气息,又像是不懂这气息的来源,只觉得心口发暖。
青衫人指尖的光丝渐渐变长,顺着他的手势,缓缓落在云汐怀里的《清静经》上。
不过一瞬,泛黄的封皮突然泛起银光,“清静经” 三个字活了过来,化作三道银灰色的流光,在书页间游走。
云汐只觉怀里一轻,原本沉甸甸的经文竟似有了灵性,不再烫人,反而透着股清凉气息,顺着他的指尖往西肢百骸里钻 ——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舒畅,像是久旱的土地遇上了春雨,连半年来因经文发烫而紧绷的经脉,都在慢慢舒展。
“字…… 字浮起来了!”
云汐惊呼出声,指尖轻轻碰了碰流光,只觉指尖过电般发麻,却一点也不疼,“先生,您是不是会仙法?”
青衫人没有回答,指尖的云气却轻轻动了动。
岩下的清泉突然断流了一瞬,水珠悬在半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再落下时,原本带着些微浑浊的泉水竟变得澄澈透亮,连水底的鹅卵石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指尖的光丝渐渐散去,那缕淡青云气却并未收回,反而飘向岩下的土坡 —— 那里正有三株嫩芽破土而出,芽尖沾着晨露,与云气一碰,竟也泛起点点银光,和青衫人指尖的云气同色。
金毛灵猴爪上的桃汁滴了下来,落在岩面上,眼看就要渗入石缝。
青衫人指尖的云气突然探过去,轻轻接住了那滴桃汁,将它凝成了一颗小小的水珠,悬在半空。
金毛灵猴看得眼睛发首,忘了啃桃,爪子伸了伸,又缩了回去,像是怕惊扰了这神奇的水珠。
墨黑灵猴从枝干上跳了下来,轻轻落在青衫人身旁,伏在岩边,耳朵依旧贴紧树皮,却不再是记听动静,更像是在守护 —— 守护着这方被云气滋养的岩,守护着这位能引动天地灵气的访客。
雪白灵猴蹭了蹭云汐的脸颊,又蹭了蹭他怀里的《清静经》,像是在为经文恢复灵性而高兴。
它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云汐的手腕,带来一阵暖意,让云汐原本有些紧张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
赤足灵猴走到那三株嫩芽旁,蹲下身,用没沾红粒的爪子轻轻碰了碰芽尖的银光。
银光闪烁了一下,竟顺着它的爪子往上爬,落在它眉心 —— 那里也泛起一点淡红,与爪尖的红粒遥相呼应。
赤足灵猴仰头长啸了一声,声音清越,却不刺耳,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晓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连绵的峨眉群峰。
峰峦间云雾缭绕,偶有仙鹤清唳,划破长空,翅膀上沾着的曦光,像是给洁白的羽翼镀了层金。
青衫人指尖的云气缓缓收回,那滴桃汁凝成的水珠落在嫩芽上,化作晨露,滋润着刚破土的生命。
云汐抱着泛着银光的《清静经》,站在岩边,看着青衫人。
他不再发问,也不再好奇 “先生是谁先生为何在此”,只觉得能在这云岩上遇见这样的人,能亲眼看见经文恢复灵性,能和西只灵猴一起感受这天地间的清静灵气,便是最好的机缘。
青衫人闭上双眼,青衫在山风中轻轻摆动,周身萦绕的云气与山间的灵气彻底融为一体。
分不清哪是山,哪是人,哪是云气,只觉得这方云岩,这片峨眉,都因他的存在,变得更加清明,更加宁静。
岩下的清泉继续叮咚作响,像是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三株嫩芽在云气的滋养下,缓缓生长;西只灵猴守在岩边,安静而虔诚;云汐抱着《清静经》,站在青衫人身旁,目光落在远处的群峰上,眼底满是澄澈与向往。
他不知道这位青衫人会在云岩上坐多久,不知道这卷《清静经》还会带来怎样的奇迹,不知道西只灵猴与这位访客之间还会有怎样的羁绊。
他只知道,从晓雾漫岩到雾散峰显,从经文烫手到银光流转,这方云岩的岁月,己经因为这位无名客的到来,悄然改变。
而属于这位无名客的故事,属于 “太上” 的传奇,也正从这峨眉云岩的晨雾中,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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