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巷道积水流淌,残破的灯笼在晨风中摇晃,星渊大陆的荒城如同一只沉睡的巨兽,屋脊之上贴满旧符,只剩回声在墙角徘徊。
陵川渊躲藏在巷尽头,身上湿冷未退,指尖还沾着昨夜残血。
她望向渐亮的天色,眸光依旧隐忍。
脚步乱响逐渐靠近,宗曜兰提着药箱、衣裙拖曳,气息鲜活,如同晨曦闯入未醒的旧年。
“还撑得住么?”
宗曜兰低声问,蹲下将药箱推到她面前。
雨水渗透石缝,她垂眸掏出玉瓶,灵光一闪,清苦药香萦绕间拂去几分寒意。
陵川渊摇头,声音带着疲惫:“不敢去客栈,城门也守得严,宗家的人……也不能信。”
宗曜兰挑眉,未置可否,将伤药敷在她臂上:“这地方我熟。”
她动作干脆,“你家变故传得满城风雨,所有眼线都盯着你。
现下只剩我可用。”
陵川渊沉默片刻,望向她:“你为何帮我?”
她知宗曜兰性子豁达,却也知这城内悬崖处处,宗曜兰牵扯家族旧案,每步都如履薄冰。
宗曜兰扯下胡乱扎起的发绳,让乌发散开,她的眼里有股桀骜:“你欠我一次赌约,还记得吗?
星渊荒年,说谁能先翻出灵冢里的药古册。”
“那是十年前的事。”
陵川渊轻声,“我寻了半日才进冢。”
“可你赢了。”
她手指干净利落地抹过伤口,“十年,够义气。”
她看渊,“而且,我不信你会被这些人踩在脚下。”
两人相对片刻,荒城的寂静里,只剩风声和肩头的微动。
宗曜兰不多言,细致地替她处理伤势,顺手在巷尾布下几道灵符。
淡红灵光蔓延成阵,将二人身影笼入朦胧雾气。
药香中,陵川渊忍着痛,咬牙忍住泪意。
她听见宗曜兰低声:“你只要熬过去,天总会亮。
等风头过了,宗家院子里还有暗道,能出城。”
陵川渊抬头,看见她眼中坚决,她心中动荡,久违的安全感随着气息蔓延。
她点头,声音一如过往坚定:“我不会拖累你。
只需要一点时间。”
宗曜兰抬手拭去她颊侧雨滴,笑道:“人久了都像这座城,看着破败其实里头还活着。”
她站起身,“给你一天,明晨一起离开。
宗家的灵器坊还藏着灵脉阵,可以暂避。”
陵川渊应声,一道清光自眉宇闪现,她心中隐存警惕,脑海里掠过昨夜兄长陵川霁倒血倾身的画面。
她知道荀奕盯得紧,任何疏忽都可能成为破绽。
巷口忽然有骚动,两名市井修者带着斜撞的步伐闯进,西下搜寻,目光贪婪。
宗曜兰微眯双眸,手指如飞,挥出一道封藏符咒。
浅青雾气升腾,将二人气息收敛。
修者在巷口停驻,鼻翼微动,“昨夜有打斗声,城内布了追查令,说陵川家的那丫头逃进来了。”
另一人道:“世家谁还在乎弃子?
只要捉到,荀家奖励重金。”
宗曜兰瞥一眼陵川渊,眼底柔光后藏着决断。
她随手捏碎灵器片,阵法暗涌,二人顿时如风影般融入雨雾。
两修者逐渐远去,巷道复归寂静。
宗曜兰吐出口浊气,低声道:“荀奕这人,下手绝不留情。”
陵川渊收回灵息,冷静道:“他不会放过我,只要我一天没死,就会查到底。”
她侧头看宗曜兰,“你若被宗家查到,与我同罪。”
宗曜兰却擦了擦掌心,猛然笑开:“我祖母认你做过干孙女,宗家要查就查。
反正我早被盯着了,何怕再多点风浪?”
她将药箱背起,语气轻松中藏着隐忍:“接下来得换个地方。
这边不安全。
你信我,半日内藏进灵器坊。
对了,那边还留有你当年炼制的破魂钩。
或许能派上用场。”
陵川渊颔首,眼眸中微光转动——那个破魂钩,她少年时试炼用器,没想到宗曜兰还替她留着。
雨后巷道泥泞难行,她跟在宗曜兰身后,紧紧抓住衣袖转入更幽深的石道。
脚下细碎的杂草间,灵符光芒时隐时现,墙头爬满苍茫藤蔓。
衔至一处废旧的门廊,宗曜兰用灵力推开缠着铁线的门,里面堆满碎陶和废纸,光线暗淡得令人心慌。
她压低声音:“进去吧。
这里原是宗家废弃器房,没人会来。”
陵川渊跨入,脚步如钉在地。
堂屋一角,灵石残块静卧寒灰间,墙头挂着一只裂痕斑驳的药瓶。
她默然走到角落,捡起那只破魂钩,指尖微微发颤。
宗曜兰站在门口,抬头望向天色:“昨夜你兄长怎了?
城里谣言满天飞。”
陵川渊拂去钩上的尘灰,声音收敛:“他替我挡了最后一道杀阵,现在生死未卜。”
她眉眼清冷,语气却如细流流石,“荀奕步步紧逼,霁大抵会拖一阵。
他不会轻易失守。”
宗曜兰点头,目光复杂:“你们兄妹皆是硬骨头。
只是今后路更难了,荀家盯你不死,宗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陵川渊握紧铁钩,眼神发亮:“荀奕有权有势,宗家顾自利益。
我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活下去。”
她注视宗曜兰,“但你要记住,若形势失控,别为我陪葬。”
宗曜兰走近,一拍她肩,音色坚定:“都到这步了,你还怕拖累别人吗?
一起扛,就是同盟。”
她低眉,声音柔和:“星渊大陆大乱,将来如何未可知。
但只要我还在,你便不孤身。”
堂屋静谧,药香渐散,破魂钩在手,旧年誓言随雨丝悄然浮现。
二人对视,目光中皆有澄清与决意。
这荒城一隅,命运的暗流悄然汇聚。
城外修者搜查愈发严密,风声渐烈。
宗曜兰布置完灵阵,取出一卷旧绢,展开蔓延着家族秘纹的地图。
她指着偏西的位置:“明晨未亮,我们从器坊暗道离城。
这一线,将首达荒原边界。
若途中有变,你使破魂钩,可断灵符束缚。”
陵川渊接过地图,眸子如水:“我记住了。”
宗曜兰推开破旧窗板,夜色将至,乌云压在城头。
陵川渊望向远方,心头的恐惧与不安被刮得缝隙全无,只剩烈火一般的生存意志。
两人整理余下药剂,共同盘点灵器。
宗曜兰递给她数枚避追丹,低低叮嘱:“你身上还有星渊令符吗?
那东西别乱用,能在紧急时刻混淆灵脉锁。”
陵川渊点头,把令符收好。
外头风声渐急,城内的喧嚣如同随时要爆发的雷暴。
夜色彻底降临前,宗曜兰点燃壁角的灵灯,映出模糊的光斑。
在昏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为一个倒影。
陵川渊准备着逃亡,但这一次,她不再孤身。
宗曜兰留下最后一句:“你不欠我什么,但希望将来——若有机会,你可以帮我查明家族旧案的真相。”
陵川渊抬眼看她,坚定道:“好,我答应。”
荒城外巡逻的修者脚步声远去,密云下的城廊静默无声。
破魂钩握在手中,药香在空气中幽幽萦绕。
她们在廊屋暗处并肩而立,命运的火种悄然点燃,照亮了即将踏入未知的路途。
天边第一道寒光划过,夜色笼罩下,这一场同盟的约定,己经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