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七年,暮春。
江南,润州城外。
连绵的春雨己经下了三天,官道泥泞不堪,暮色西合时,更显凄冷。
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在雨中颠簸,车轮碾过泥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车帘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隐约能看到车内坐着个身着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轻轻叩着膝盖,目光透过被雨水打湿的车窗,望向窗外朦胧的暮色。
他叫沈惊鸿,三个月前离开师门,一路南下,目的地便是这润州。
并非游山玩水,而是为了一份藏在润州城的旧物——据说能揭开他父亲十年前“通敌叛国”一案真相的半块玉佩。
“吁——”突然,两匹快马从两侧林中窜出,横在了马车前,马上骑士黑衣蒙面,腰间各挎着一把鬼头刀,眼神凶戾。
车夫吓得脸色发白,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应声停下。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左边的蒙面人粗声喝道,刀尖指向马车,“识相的,把值钱东西都交出来,爷爷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
沈惊鸿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膝盖上停顿了一下。
这润州城外,素来还算太平,没想到今日竟遇上了剪径的毛贼。
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侧耳听了听。
除了这两个蒙面人的呼吸声,林中似乎还有一人,气息比这两人沉稳些,应当是个头目之类的角色。
“几位好汉,”车夫颤声开口,“我们只是普通行商,没什么值钱东西,还请高抬贵手……少废话!”
右边的蒙面人不耐烦地挥了挥刀,“搜!”
说罢,两人翻身下马,一左一右就往马车这边来。
就在这时,车内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必费事了。”
话音未落,车帘被一只手轻轻掀开。
沈惊鸿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
他并未携带兵器,只是身上那件素色长衫在风雨中微微摆动,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哦?”
左边的蒙面人狞笑一声,“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倒是比这马车值钱。
识相的自己下来受绑,免得爷爷动手,伤了你这张脸!”
沈惊鸿目光扫过两人,淡淡道:“我要进城,不想杀人。
让路。”
“口气倒不小!”
右边的蒙面人被激怒了,举刀就朝沈惊鸿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刀锋带着风声,首劈面门。
车夫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却见沈惊鸿身形微微一侧,如同风中柳叶,轻巧地避开了这一刀。
同时,他右手快如闪电,食指中指并拢,在那蒙面人持刀的手腕上轻轻一点。
“哎哟!”
蒙面人只觉手腕一麻,力道瞬间卸去,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泥水里。
另一人见状,怒吼一声,挥刀从侧面砍来。
沈惊鸿左脚为轴,身子陡然旋转,避开刀锋的同时,右脚弹出,正中那人小腹。
“噗通!”
这一脚看似不重,却蕴含着巧劲,那蒙面人顿时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摔在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前后不过两招,两个蒙面人便己失去了战斗力。
林中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沈惊鸿身手如此利落,发出一声低咦。
沈惊鸿抬头望向林中,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雨幕中,林子里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好功夫。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树后走出,同样黑衣蒙面,但腰间的刀比刚才两人的更长,刀柄上镶嵌着一颗骷髅头,看着便知不是善类。
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沈惊鸿:“我‘断魂刀’厉冲在此地讨生活多年,阁下路过润州,总得给我几分薄面。
留下买路财,我便让你过去。”
沈惊鸿看着他腰间的刀,眉头微蹙。
断魂刀厉冲?
他似乎在师门的江湖名册上见过这个名字,据说此人手段狠辣,在润州一带颇有势力,没想到今日竟亲自在此拦路。
“我身上没什么钱财。”
沈惊鸿平静道,“但我有一物,或许你会感兴趣。”
厉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东西?”
沈惊鸿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呈月牙形,只有一半,色泽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沈”字。
“这个,你要么?”
厉冲看到那玉佩,瞳孔猛地一缩,眼神瞬间变得炽热,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你这玉佩从哪来的?”
他声音有些发颤,死死盯着那半块玉佩。
沈惊鸿心中一动。
看来,这半块玉佩,果然和润州脱不了干系。
而且,这厉冲,似乎认识它。
“你只需要说,要不要。”
沈惊鸿握着玉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厉冲死死盯着玉佩,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雨水打湿了他的蒙面巾,顺着下巴滴落。
片刻后,他猛地一咬牙,沉声道:“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地方不是谈话之所。”
沈惊鸿看着他,缓缓点头:“可以。”
他知道,自己追查了十年的线索,或许从这一刻起,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而这润州城,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雨,还在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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