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冬。
滴水成冰的除夕夜，靖安侯府的雪，似乎比皇宫的还要冷。
沈明舒孤零零地跪在庭院中央，冰冷的雪水混着污泥，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寒风如刀，刮在脸上，遍及麻木。
她面前，是靖安侯顾朝辞冷峻如冰的侧脸，和他怀中那个咳得撕心裂肺的“病人”——她的表妹，苏清婉。
“明舒，清婉的身子受不住寒。”顾朝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身为侯夫人，理当为清婉祈福。跪在这里，心诚，雪才能停。”
多可笑的理由。
沈明舒缓了惊头，冻得发紫的双眼微微颤抖。她看着那个在顾朝辞怀里“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雾。
“侯爷。”她的声音嘶哑得类似于破旧的风箱，“我若死了，这雪，会停吗？”
顾朝辞皱眉，显然对她的忤逆感到不悦。“沈明舒，尊重你的身份。”
身份？
沈明舒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瞬间在脸上结成了冰。
她当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她是镇国大将军沉巍的嫡女，是顾朝辞明媒正娶的夫人。她与沈家满门的荣耀和全部嫁妆，辅佐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登上了靖安侯的高位，甚至离那个至尊之位，也只是差了一步。
她能得到什么？
她得到的是苏清婉的鸠占鹊巢，是满府上下的轻贱，是她刚满周岁的孩儿，在大雪中夭折，而顾朝辞，却只顾着他心上人的“风寒”。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跪着，生生跪断了双腿，也跪碎了所有的大腿。
她以为忍辱负重，总能换来他的残忍怜悯。
直到最后，顾朝辞登基为帝，第一道圣旨，却已然沈家满门抄斩，以通敌叛国之名。而她，则被赐予毒酒，死在了冷宫。苏婉穿着凤袍，笑着告诉她：“姐姐，你和你那短命的儿子，不过是我和朝辞哥哥登顶的垫脚石。对了，你儿子的风寒，是我亲手捂死的。”
那锥心刺骨的恨意，让她在轮回中挣扎着嘶吼。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一切悲剧的开端。
“侯爷。”沈明舒撑着地，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让顾朝辞一愣。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沈明舒竟然敢站起来。
“放肆！谁让你起来的？给我跪下！”他厉声喝道。
苏清婉也适时地咳嗽起来，柔柔地说：“朝辞哥哥，你别怪姐姐。都是清婉不好，姐姐想必是怪我……咳咳……”
“你看你，把清婉气成什么样的子！”顾朝辞眼中充满了痛惜和厌恶。
沈明舒看着这对璧人，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没有再跪下，也没有理会苏清婉的表演。她只是平静地，一步一步，走向廊下的柱子。
在主人错视的目光中，沈明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了上去！
“咚！”
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啊——！”苏清婉发出刺耳的尖叫。
顾朝辞猛地真相，瞳孔骤缩。
沈明舒软软地倒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积雪，触目惊心。
“疯了！你疯了！”顾朝辞冲过去，探向她的鼻息。
还有气。
他松了口气，随即是滔天的怒火：“沈明舒，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用死来威胁我吗？”
沈明舒费力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剧痛让她无比清醒。
她看着这个自己爱过的两辈子的男人，轻声笑了。
“顾朝辞。”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一枚玉哨，放在唇边，轻轻吹响。
那声音尖锐，却微弱，似乎传不远。
顾朝辞不解。
但下一刻，府外传来一阵划出的甲胄峡谷声。侯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群身披玄甲、杀气腾腾的士兵涌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沈明舒的副将，张威。
张威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沈明舒，瞬间目眦欲裂：“夫人！”
“参与！”顾朝辞又惊又怒，“沈家军居然敢私闯侯府！沈明舒，你要造反吗？”
沈明舒咳出一口血沫，冷冷地笑道：“侯爷，这不是沈家军，这是我的亲卫。我若在侯府遭遇不测，他们有权……清君侧。”
“你！”顾朝辞气结。他无意中，这女人竟然还留了这么一只手。
“张威。”沈明舒的声音不大，却有字声，“取笔墨来。”
张威重新让人备好。
沈明舒撑起半边身子，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地狱归来的修罗。
“顾朝辞。”她直视着他，“三年前，我沈明舒下嫁于你。今日，你宠妾灭妻，逼我至死。”
“我，沈明舒，在这里。”
他顿了顿，用尽全力，喊出了那句积压了两世的怨气：
“——休夫！”
满场死寂。
顾朝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个时代，只有男人休妻，何曾有过女人休夫！
“你敢！”
“你看我不敢不敢。”沈明舒抓过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并咬破指尖，狠狠地按下了血手印。
她将那份和离书扔在顾朝辞面前。
“从此，我沈明舒与你顾朝辞，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张威，带我走。”
“是！”
张威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沈明舒。
顾朝辞站在原地，看着那雪地里的和离书，又看了看沈明舒绝绝的背影，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恐怖的慌乱。
他想开口阻拦，却对上了沈明舒的眼神。
那不是以往的温柔和顺，也不是压抑。
那是冰冷的，死寂的，看蝼蚁一般的外表。
他，被这个他从未见过眼里的妻子，震闻住了。
苏清婉躲在他的iPhone上，死死攥着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沈明舒这个***，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