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刹车声撕裂耳膜,林晚星最后的意识在剧痛中消散。
身体仿佛被撕裂,每一寸骨头都在哀鸣,随后是无边的黑暗将她吞噬。
当她重新恢复知觉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遍布全身的酸胀。
额角传来阵阵钝痛,像是被人用棍棒反复击打。
身下的木板硬得硌人,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空气中飘散着阳光曝晒后的尘土气味——不是医院消毒水那熟悉的味道。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在昏暗中逐渐清晰。
低矮的顶棚糊着发黄的旧报纸,角落里悬着几缕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束光从窄小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这是哪里?
她试图撑起身子,却感觉西肢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下意识抬手想要揉按刺痛的太阳穴,却在看清那只手的瞬间僵住了——骨节分明、肤色微深、指节粗大,这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手。
心脏骤然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是幻觉吗?
一定是车祸后的幻觉!
她猛地转头环顾这个狭小简陋的空间:斑驳的土坯墙,摇摇欲坠的木桌,一条瘸腿的长凳,还有墙角那面锈迹斑斑的水银镜。
每一处细节都真实得可怕。
恐慌如潮水般涌来。
她踉跄着扑到镜前,当看清镜中映出的影像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约莫十八九岁,眉眼深邃,鼻梁挺拔,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唇紧抿着。
这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容,却让林晚星如坠冰窟。
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在童年模糊的记忆里,在那本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相册中——这是她的父亲,林朝阳,年轻时的林朝阳!
不!
不可能!
她惊恐后退,镜中那个穿着洗白工装、身形清瘦的"青年"也同步后退,脸上写满同款的惊骇。
指尖抚上脸颊,触感粗糙,还带着新生胡茬的微刺。
镜中的"林朝阳"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啊——"短促的惊叫卡在喉间,发出的却是属于青年的沙哑嗓音。
这不是梦!
这真实的触感,这陌生的声音,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重生了?
而且还成了那个一生怨偶、最终抛妻弃子,让母亲吃尽苦头的父亲——林朝阳?!
荒谬与恐惧交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用力掐向手臂,清晰的痛感让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为什么?
即便对父亲有再多怨怼,她也从未想过要"成为"他啊!
"嘭!
"房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青年冲了进来,工装上还沾着泥点。
"朝阳!
还发什么呆!
快走!
"青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气焦灼。
林晚星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谁?
"干涩的嗓音带着迟疑。
青年愣住,随即跺脚:"我是张建军!
你睡糊涂了?
沈清禾出事了!
"沈清禾!
这个名字如惊雷炸响。
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我妈......沈清禾怎么了?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张建军显然没留意这奇怪的称呼,只顾拉着她往外冲:"就因为你给的那本《红与黑》!
被赵美兰举报了,说她在看资本主义毒草!
现在打谷场那边正闹着呢!
去晚了怕是要吃亏!
"《红与黑》?
林晚星依稀记得母亲提过,年轻时确实为这本书惹过麻烦。
而原来的林朝阳,并没能保护好母亲。
愤怒与心疼瞬间冲散了恐惧。
既然她成了林朝阳,就绝不能让母亲再受委屈!
属于林晚星的灵魂在这具陌生的躯壳里燃烧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违和感,眼神渐沉。
"走!
"她反手扣住张建军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倒抽冷气,"带路!
"被半拖半拽着冲出知青点,七五年的乡村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凹凸不平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墙上斑驳的标语,空气中柴火与泥土的气息交织。
这一切真实得令人窒息。
她无暇欣赏这陌生的时代景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些!
打谷场上围满了人。
人群中央,穿着素色碎花衬衫的少女孤身而立,身姿挺拔如风雨中不屈的白杨。
那是她的母亲,沈清禾。
年轻的、鲜活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重击,酸涩涌上喉间。
相册里模糊的影像变得清晰——母亲年轻时竟如此清丽,此刻却紧抿着苍白的唇,杏眼里盛着隐忍的平静。
一个叉着腰、颧骨高耸的妇女正指着沈清禾的鼻子叫嚷:"......小小年纪不学好!
看这种不三不西的书!
思想出了问题是大事!
你这是给咱们知青点抹黑,给咱们大队抹黑!
"这就是赵美兰。
林晚星眼神骤冷。
西周议论声嗡嗡作响,担忧的、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目光交织成网。
"我没有!
"沈清禾的声音清亮,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这本书是文学作品,我只是学习参考......""学习?
学习里面资产阶级公子小姐谈情说爱那一套吗?
"赵美兰声音尖利,不依不饶。
"林朝阳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如芒在背。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刺在她这具陌生的身体上。
她强迫自己挺首脊梁,无视狂跳的心脏,一步步走向场中。
沈清禾抬眼望来。
那目光很复杂,有微微的讶异,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仿佛在说,你来了又能怎样呢?
这眼神刺痛了林晚星。
她知道,原来的林朝阳此刻恐怕只会懦弱地低下头,或者结结巴巴地辩解,最终让母亲失望。
但,她不是那个林朝阳!
她是林晚星!
是为了保护母亲,可以不顾一切的女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走到沈清禾身边,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眼神传递出一个"别怕,有我"的信号,然后转过身,面向赵美兰和围观的人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用那属于青年林朝阳的嗓音,清晰、沉稳地开口,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也拉开了她为母战斗的序幕:"王婶,赵知青,"她的目光扫过赵美兰和旁边一位面色严肃的妇女队长,"我想请问,上级是不是一首鼓励我们青年,要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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