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大了。
密集的雨点敲打着路面和周围的建筑物,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厉䂙背着苏清苑,走在被雨幕笼罩的街道上。
他的步伐很稳,即使背上多了一个人,也丝毫没有迟滞感。
苏清苑趴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轮廓,坚实而温热。
宽大的外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冰冷的雨水和夜风,只留下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不断地钻进她的呼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害怕、羞窘、感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安心感,交织在她的心头。
她偷偷抬起眼,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侧脸。
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流过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最终汇聚到线条冷硬的下颌,滴落下去。
他的嘴唇很薄,此刻紧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救了她,此刻正背着她,行走在深夜的雨幕中。
他叫厉䂙。
一个听起来有些冷硬,甚至有些凶的名字。
而且,他竟然就住在对门……苏清苑的心跳,莫名地又加快了几分。
她从未和异性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具有侵略性气质的陌生男性。
“那个……厉、厉先生……”她小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今晚真的……非常感谢您。”
“举手之劳。”
厉䂙的回答言简意赅,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仿佛在专注地辨认雨中的道路。
“您……怎么会刚好在那里?”
苏清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条后巷,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路过的地方。
厉䂙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路过。”
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语气平淡,“听到动静,就进去看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苏清苑“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或许,真的是她运气好吧。
又是一阵沉默。
只有雨声和脚步声,交织在夜色里。
过了一会儿,厉䂙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雨里,显得有些缥缈:“以后,那种地方,少去。”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但苏清苑却听出了其中隐含的……关心?
她鼻子一酸,今晚所有的委屈和后怕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我不是故意要去的……”她小声地辩解着,带着哽咽,“是菀湄说……说那里有画廊的经纪人,可以帮爸爸……林菀湄?”
厉䂙准确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您……认识她?”
苏清苑有些惊讶。
“不认识。”
厉䂙否认得干脆利落,“听你提过。”
他当然认识。
那个表面天真、内心虚荣、最终为了利益将好友推入火坑的女人,他怎么会不认识?
上一世,苏清苑死后,林菀湄也没落得好下场,被顾砚嵊灭口,尸体在城郊的河里被发现。
这一世,这些肮脏的爪牙,他会一个一个,亲手拔除。
“哦……”苏清苑不疑有他,只是情绪更加低落了,“菀湄她……进去之后就说去找朋友,让我等她,然后……然后就……”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厉䂙己经明白了。
典型的调虎离山,拙劣,但对苏清苑这种被保护得太好的温室花朵来说,却足够有效。
“知人知面不知心。”
厉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以后交朋友,长个心眼。”
这话若是旁人说,或许会显得有些交浅言深。
但从刚刚救了她、此刻还背着她走在雨里的厉䂙口中说出,却让苏清苑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信服感。
“……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将脸微微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汲取着那一点令人安心的温暖。
他好像……没有那么可怕。
而且,他说得对。
今晚的事情,林菀湄真的完全不知情吗?
一个疑问的种子,悄然在她心中种下。
终于,看到了小区那气派的大门。
保安亭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朦胧。
厉䂙在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轻轻将苏清苑放了下来。
“你自己能进去吗?”
他问。
苏清苑试了试脚,脚踝还是有点疼,但勉强可以走路。
“可以的……谢谢您。”
她脱下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递还给厉䂙,脸颊微红,“您的衣服……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厉䂙接过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馨香的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不用麻烦,一件旧衣服而己。”
他的目光落在她有些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回去用冰敷一下,尽量不要走动。”
“……好。”
苏清苑乖巧地点头。
“快回去吧。”
厉䂙朝小区门口抬了抬下巴。
苏清苑再次道谢,然后转身,忍着脚踝的不适,一瘸一拐地朝着亮着灯的小区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只见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勾勒出精壮的身形轮廓,在昏黄的路灯和迷蒙的雨幕中,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
见她回头,他似乎微微颔首。
苏清苑心头一暖,连忙转回头,加快脚步,消失在了小区门口。
首到确认她的身影安全进入小区,厉䂙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件湿漉漉的外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孩身上那股纯净柔软的雏菊香气。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法浇熄他胸腔里那团失而复得的火焰。
很好。
第一步,己经迈出。
他救下了她,以一个“邻居”的身份,进入了她的视野。
接下来……厉䂙抬起头,望向苏清苑家所在的那栋楼,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锐利。
该去会一会,那位“好闺蜜”了。
他拿出那个老旧的手机,拨通了秦衎的电话。
“䂙哥。”
“人进去了。”
厉䂙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林菀湄呢?”
“还在‘魅影’,跟那个目标纨绔在卡座,有说有笑。”
厉䂙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把她‘请’出来。”
他淡淡吩咐,“‘请’到老地方,我亲自问她。”
“是。”
挂了电话,厉䂙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起温暖灯光的窗户(他记得那是苏清苑的卧室),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融入了冰冷的雨夜之中。
背影决绝,如同即将出征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