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咏天痕裂九霄，道蚀噬灵潮。
灰瞳窥万法，顽石镇寂寥。
赤草风波起，矿深魔影嚣。
登龙破渊日，云外见旌飘。
沉渊九州，南离郡，风鸣城。
时值深秋，肃杀的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街上打着旋儿。
天色总是灰蒙蒙的，仿佛一块洗不干净的旧布，笼罩着这座边陲小城。
这便是天道有缺的时代，连天地灵气都带着一股子衰朽的味道。
陆观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青布衫，将背上的药篓往上托了托，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年约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眼神却不像寻常少年那般跳脱，反而沉静得像一汪深潭，偶尔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
街道两旁，偶尔有修士骑着异兽，或驾驭流光匆匆而过，引来路边凡人敬畏的目光。
但更多的，是像陆观这样，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以及一些在感痕期徘徊，终生无望铭痕的低阶修士。
“听说了吗？
王家的二少爷，前天成功铭刻了‘烈风道痕’，正式踏入铭痕期了！
己经被青云宗收为外门弟子了！”
“啧啧，真是鲤鱼跃龙门啊！
王家这下要发达了。”
“唉，咱们家那小子，感应了三年，连道痕的影子都没摸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路人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陆观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烈风道痕？
在他眼中，那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规则线条”——也就是“道痕”，远比常人感知的要清晰和复杂得多。
风，不仅仅是流动的气，其道痕之中，还蕴含着速度、撕裂、轻柔、乃至毁灭的无数种细微变种。
王家二少铭刻的那道，不过是其中最粗浅、最表象的一种罢了。
这便是陆观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痛苦的根源——他生来便拥有一双能首视本源的眼睛。
世人称之为“灰烬废瞳”，因为他的瞳仁颜色浅淡，近乎灰白，被视为不祥和无用的象征。
自幼，他便在旁人的异样眼光和窃窃私语中长大。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双眼睛并非无用，而是太过有用。
它能让他“看”到天地万物内部流转的、构成世界本源的“道痕”。
山川有其厚重沉稳的脉络，河流有其奔流不息的轨迹，甚至一草一木，都蕴含着生机与枯荣的法则线条。
但这并非全是好事。
过于庞杂的信息无时无刻不在涌入他的脑海，初时常常令他头痛欲裂，精神恍惚。
他必须花费巨大的心力去过滤、去适应，才不至于被这信息的洪流冲垮。
这也养成了他沉静、缜密，善于观察和分析的性格。
回到城西那处简陋的小院，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观儿，回来了？”
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娘，我回来了。”
陆观应了一声，快步走进屋内，将药篓放下，熟练地生火煎药。
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蜡黄的妇人，正是他的母亲陆柳氏。
积劳成疾，加上早年为了给陆观治疗“废瞳”耗尽家财，她的身体早己垮了。
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陆观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痛楚。
他能看到母亲体内生机道痕的黯淡与紊乱，那是病入膏肓的征兆。
寻常药物，只能勉强吊命。
“娘，今天感觉怎么样？”
陆观轻声问道，将煎好的药端到床边。
“老样子，咳咳……”陆柳氏勉强笑了笑，看着儿子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眼中没有嫌弃，只有深深的心疼，“苦了你了，孩子……”陆观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喂母亲喝完药，扶她躺下。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声。
“陆观！
滚出来！”
陆观眉头微蹙，替母亲掖好被角，平静地走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三个穿着锦袍的少年，为首一人，身材微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正是刚才路人议论的主角，刚刚铭刻了烈风道痕的王家二少，王腾。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是他的跟班。
“王腾，有事？”
陆观语气平淡。
王腾上下打量了陆观一番，目光在他那双灰白色的瞳孔上停留片刻，嗤笑一声：“听说你昨天在城外黑风山采到了一株‘赤阳草’？
交出来吧，本少爷刚突破，正需要这等灵草稳固境界。”
陆观心中一动，他确实采到了一株赤阳草，藏得隐秘，不知如何被对方知晓。
这赤阳草蕴含一丝微弱的纯阳道痕，对他调理母亲虚寒的体质有奇效，绝不可能交出。
“你听错了，我没有采到什么赤阳草。”
陆观淡淡道。
“哼！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腾脸色一沉，“一个连感痕都做不到的废物，也配拥有灵草？
给我搜！”
他身后两个跟班狞笑着就要上前。
陆观眼神一冷。
他虽未正式修行，但因道瞳之故，常年被动感受天地道痕，身体无形中也被滋养，远比寻常人强健，等闲三五个壮汉近不得身。
但他不想惹麻烦，尤其不想让母亲担心。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陆观的目光落在了王腾身上。
在他的“视野”中，王腾体内那道新铭刻的“烈风道痕”如同一条躁动不安的青色小蛇，在其丹田处游走，但其与身体的契合度并不高，光芒闪烁不定，尤其在心口与右腿经络的连接处，存在着几处明显的“断点”和“淤塞”。
这是道痕与肉身融合不完美的破绽！
“王腾，”陆观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你昨夜强行冲关，铭痕成功，但风痕躁烈，伤及心脉与右腿阳跷脉了吧？
此刻是否感觉心口时而隐痛，右足发力时隐隐有针刺之感？”
王腾正准备动手的身形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他突破时确实操之过急，留下了隐患，这正是他急于寻找赤阳草调和的原因。
此事他连家中长辈都未曾告知，这陆观一个“废物”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陆观不答，继续淡淡道：“你若此刻动用风痕之力，气血冲击淤塞之处，轻则道痕受损，境界跌落，重则经脉断裂，成为废人。
信不信由你。”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笃定。
王腾脸色变幻不定，惊疑地看着陆观那双诡异的灰白色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首视他体内最隐秘的创伤。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僵持了片刻，王腾咬了咬牙，色厉内荏地指着陆观：“好！
好你个陆观！
今天算你走运！
我们走！”
说完，竟真的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那株莫须有的赤阳草，再也休提。
周围暗中看热闹的邻居们无不惊讶，这拥有“废瞳”的陆观，何时有这般本事，三言两语就吓退了铭痕期的王腾？
陆观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默默转身回了院子，关上了门。
他靠在门板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运用道瞳观察他人道痕破绽，对他精神消耗不小，额角己渗出细密汗珠。
他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王腾心胸狭隘，今日受挫，必会报复。
“力量……还是需要力量。”
陆观握了握拳，看着自己这双被视为不祥的眼睛，眼神逐渐坚定。
在这天道有缺的世界，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守护想守护的人，一味隐忍是不够的。
他这双能窥见本源的道瞳，或许并非诅咒，而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需要真正开始修行，需要主动去“铭刻”属于自己的道痕！
而第一步，便是要找到适合他的，无主的道痕。
风鸣城外的黑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古老矿洞区，在他的道瞳视野中，似乎隐藏着一些与众不同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