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来时路，共白头

第一章寒夜，承恩侯府内却暖意融融。沈芷薇倚在窗边软榻上，指尖抚过书页，

目光却飘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再过半月，便是她与镇北将军府独子陆珩的大婚之日。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这本是京城人人艳羡的姻缘。“小姐，陆小将军来了。

”丫鬟低声通报。她抬眼，便见陆珩披着一身风雪走进来，眉目英挺如刀裁，

嘴角却噙着一贯的温和笑意。“这么晚，怎么来了？”沈芷薇起身相迎，被他冰凉的手握住。

“刚从西郊大营回来，路过侯府，见你房里还亮着灯。”陆珩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

“街角那家蜜饯，你最爱吃的。”油纸包还带着他的体温，沈芷薇心头一暖，

嗔怪道：“这么冷的天，何必绕远路。”陆珩只是笑，伸手拂去她鬓角并不存在的灰尘。

烛光下，他眼底有些沈芷薇看不懂的深沉。“芷薇，”他忽然低声，“若有一日，

我做了不得已的事，你会恨我吗？”她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能做什么不得已的事？

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陆珩没有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得让她心惊。

“随口一说罢了。”他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早了，歇着吧。”他转身离去，

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直。沈芷薇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心头莫名一阵慌乱。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完整的陆珩。第二章七日后，镇北将军府被抄。

消息传来时，沈芷薇正在绣嫁衣上的鸳鸯。针尖刺入指尖，血珠晕红了鸳鸯的眼。

“怎么回事？”她抓住前来报信的丫鬟，声音发抖。“镇北将军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昨夜禁军围府，将军与夫人……自尽了！”沈芷薇眼前一黑，强撑着问：“陆珩呢？

”“陆小将军拒捕，杀出重围，如今……下落不明。”她瘫软在地，耳边嗡嗡作响。

通敌叛国？那个待她如亲女的陆伯父？那个忠勇为国的镇北将军？“爹爹呢？

”她忽然想起什么，踉跄着冲出房门。承恩侯沈言正站在厅中，面色凝重。“爹爹，

陆家他——”沈芷薇急切地上前，却在对上父亲目光的刹那，愣住了。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

此刻冰冷而陌生。“陆家罪有应得。”沈言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从今日起，

不许再提陆珩的名字。”“可是——”“没有可是！”沈言厉声打断，

“你与陆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为父会为你另择良配。”沈芷薇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

忽然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枚玉佩——那是御前行走的凭证，非心腹重臣不能得。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爹爹，陆家的案子……是您经手的？”沈言沉默片刻，

冷冷道：“圣意如此。”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覆盖了整个京城。第三章一年后，慈宁宫。

沈芷薇端坐在偏殿，为太后抄写佛经。自陆家出事，她便借口侍奉太后，长居宫中，

避开了父亲为她安排的所有婚事。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的心却静不下来。一年了，

陆珩音讯全无。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逃往关外，也有人说他潜伏在京城，伺机复仇。

“沈姑娘，”宫女轻声进来，“侯爷派人传话，请您回府一趟。”沈芷薇笔尖一顿，

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该来的总会来。承恩侯府张灯结彩，却是为了迎接沈言的五十大寿。

朝中重臣齐聚，连皇子都亲自前来贺寿。沈芷薇穿着素净的月白裙衫，

在一片锦绣辉煌中显得格格不入。她避开喧闹的人群，独自走到后园梅林。红梅映雪，

一如去年此时，陆珩还曾为她折下一枝，插在她鬓间。“一年不见，小姐风采依旧。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沈芷薇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梅树下立着一个身影，黑衣墨氅，

身形挺拔如松。月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却又那样陌生。“陆……珩？

”她几乎不敢认。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眉眼含笑的少年将军。

他的脸颊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眼神冷如寒冰。“没想到我还活着？

”陆珩缓步上前，声音里带着讥诮。沈芷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怕我？”陆珩轻笑，

“也是，如今的我是朝廷钦犯，沈大小姐自然该避而远之。

”“我没有……”沈芷薇艰难地开口，“这一年，你在哪里？”“在哪里？

”陆珩的目光扫过满园喜庆的灯笼，“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又爬回来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回来问问沈侯爷，为何要构陷忠良，

害我陆家满门性命。”沈芷薇心头一紧：“我爹爹他……”“不必替他辩解。”陆珩打断她，

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在她脚下，“这个，还你。”那是一枚褪色的平安符，

是她去年在护国寺为他求的。“芷薇，你在和谁说话？”沈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陆珩眼神一凛，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梅林深处。沈芷薇弯腰拾起平安符，握在掌心，

冰凉刺骨。第四章寿宴过后，朝局暗流汹涌。几份关于陆家案的证词接连失窃，

两名当年作证的官员相继暴毙。皇帝的态度也开始暧昧不明，竟下旨重查旧案。沈芷薇知道，

这是陆珩的手笔。她几次想在父亲那里探听消息，却总被冷漠地挡回。直到那夜，

她无意中听到父亲与心腹的密谈。“陆家那小杂种竟敢回京，真是不知死活！”“侯爷，

他在暗中收集证据，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沈言冷笑：“知道又如何？一个丧家之犬，

能掀起什么风浪？找个机会，送他去见父母便是。”沈芷薇捂住嘴，悄悄退回阴影中。原来，

一切都是真的。陆家，果真是被父亲陷害的。她浑浑噩噩地回到房中，取出那枚平安符，

泪如雨下。一边是生身父亲，一边是心爱之人，这血海深仇，将她置于何地？三日后，

沈芷薇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借着上香的名义，来到护国寺。后山竹林，

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多时。“你终于来了。”陆珩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沈芷薇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有一个条件。

”陆珩挑眉：“什么条件？”“留我父亲一命。”竹林静默，只有风声穿过。陆珩忽然笑了，

笑声冰冷：“沈芷薇，你可知那夜，我亲眼看着父母饮下毒酒？我母亲临死前，

还握着给你准备的聘礼单子。”沈芷薇脸色煞白。“你父亲为扳倒陆家，伪造证据，

收买证人，甚至在我父亲酒中下毒！”陆珩步步逼近，“如今你要我留他一命？

”“他毕竟是我父亲……”沈芷薇泪眼模糊。陆珩猛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头微微颤抖。

许久，他哑声道：“好，我答应你。”第五章春去秋来，陆家案重审的消息震动朝野。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沈言对构陷陆家之事供认不讳。念其往日功绩，皇帝下旨免其死罪，

革去爵位，流放三千里。陆珩官复原职，袭镇北将军爵，却自请驻守边关。临行前夜，

他再次来到承恩侯府——如今已是寻常宅院。沈芷薇在院中收拾行装，准备次日送父亲上路。

“我要走了。”陆珩站在月门下，轻声说。她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保重。

”“你……可愿随我同行？”他问得小心翼翼。沈芷薇缓缓转身，

看着他被月光拉长的影子：“陆珩，我们之间，隔着百余条陆家人的性命。

即便我知道父亲罪有应得，可那毕竟是我亲生父亲。”陆珩眼神一暗。“而你，”她继续道，

“真的完全相信我与父亲的阴谋无关吗？”他沉默不语。沈芷薇笑了，泪光闪烁：“你看，

我们之间，早已隔了太多太多。”陆珩深吸一口气：“那一夜，我去侯府找你，

本是想告诉你，我发现了你父亲结党营私的证据。我想问你，我该如何抉择。”她怔住。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当时的你。”他苦笑，“在爱与恨之间，我们都选了各自该走的路。

”他转身欲走，沈芷薇忽然开口：“陆珩。”他停住脚步。“若有来生，”她轻声道，

“但愿我们生在最寻常的百姓家。”陆珩没有回头，只是仰首望着天上的明月，许久，

才低低应了一声：“好。”第六章三年后，北境。沈芷薇从马车上下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边关的风凛冽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她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专门为边境百姓治病疗伤。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这位沈大夫医术高明，心善人美。

“听说陆将军前日又打了一场胜仗。”药童一边捣药，一边兴奋地说，

“如今关外的敌人听到陆将军的名字，都闻风丧胆呢！”沈芷薇微微一笑，低头整理药材。

三年前，她送父亲至流放地，在那里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沈言临终前，

终于忏悔自己的罪过，要她代他向陆家赔罪。父亲去世后，她不知该去往何方，

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北境——陆珩驻守的地方。她从不主动打听他的消息，

却总能在市井传闻中，拼凑出他的生活。他尚未娶妻，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每日不是练兵就是巡边，仿佛不知疲倦。“沈大夫！”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