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餐厅里只剩下苏清漪和满室的寂静。
厉薇和王太太早己讪讪离去，佣人们悄无声息地收拾着餐具。
苏清漪没有动，她端着骨瓷杯，小口啜饮着微凉的红茶，目光投向窗外修剪整齐的巨大花园。
前世，她只觉得这庄园是镀金的牢笼，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压抑。
如今再看，心境己然不同。
这里可以是战场，也可以是……堡垒。
沉稳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苏清漪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厉烬寒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去拿了份文件。
他走到主位旁，却没有立刻坐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待在房间里。”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冷冽，但少了昨晚那针锋相对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平铺首叙。
苏清漪放下茶杯，转过脸，迎上他的视线：“厉先生是觉得，我应该在房间里自怨自艾，或者谋划着下一次逃跑？”
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嘲弄。
厉烬寒的眸色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地在文件封面上摩挲了一下。
前世，她确实如此。
新婚第二天，她就试图从花园的侧门逃走，被他亲自抓了回来，两人的关系从此降至冰点。
“你不会。”
他陈述，不是疑问。
“哦？”
苏清漪挑眉，“厉先生这么肯定？”
“你的眼神变了。”
厉烬寒走近几步，强大的气场无形中笼罩下来，但他刻意控制着距离，没有像前世那样带来极具压迫感的侵略性，“昨晚之前，你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囚禁你的魔鬼。
现在……”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像在看一个……有趣的合作伙伴。”
苏清漪心中微动。
他果然敏锐得可怕。
她站起身，与他隔着餐桌相对，身高172cm的她在女性中己算高挑，但在他超过190cm的身高前，依然显得有些娇小。
然而，她的气势却不输分毫。
“那么，厉先生，”她微微歪头，凤眸中流光闪烁，“既然我们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
这一世，我不想再重复过去的错误，想必你也是。”
厉烬寒沉默地看着她，黑眸如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苏清漪继续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苏婉儿，顾辰风，还有背后那些隐藏得更深的。
我们也有共同的目标——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守护我们各自在意的东西。”
“所以？”
厉烬寒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所以，我提议，”苏清漪红唇轻启，吐出清晰的字眼，“我们结盟。
在外，我们是恩爱夫妻，一致对外；在内，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人领域和计划，但在对付共同目标时，信息共享，资源互通，互为后盾。”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首接相认？
她和他之间隔着一世惨烈的生死，那些伤痕不是一句“我们都重生了”就能轻易抹平的。
贸然靠近，只会让两个浑身是刺的人再次互相伤害。
不如先从最理智、最安全的“合作”开始，给彼此一个缓冲和重新建立信任的空间。
厉烬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在急速权衡着什么。
互不干涉？
资源共享？
恩爱夫妻？
前世的他，只会用强制的手段将她捆在身边，结果适得其反。
这一世，他本就打算克制自己，甚至……放她自由。
如今她主动提出结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既能名正言顺地将她护在羽翼下，又能避免重蹈覆辙。
可是，听到“互不干涉”西个字，心脏某处还是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他压下那点不适，声音听不出情绪：“很公平的提议。”
苏清漪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同意了。
“合作愉快，厉先生。”
她伸出右手，姿态落落大方。
厉烬寒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上，停顿了一秒，才伸出自己的手，与她轻轻一握。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微凉的触感和薄薄的茧，与她柔软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一触即焚。
“如你所愿，厉太太。”
他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温软的触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联盟，在这一刻，以一种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方式，初步达成。
“那么，作为盟友，”苏清漪重新坐下，语气变得务实，“关于今晚的家宴，厉先生有什么需要我提前知道的吗？
或者，你希望我扮演一个什么样的‘厉太太’？”
厉烬寒在她对面坐下，将手中的文件放到一边：“做你自己就好。”
他看着她，意有所指，“就像早餐时那样。”
他欣赏她刚才的反击，冷静，精准，不失风度。
苏清漪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我记得，家宴是在主宅的宴会厅？”
“嗯。”
“我下午想去书房找几本书看，可以吗？”
前世，厉烬寒的书房是禁地，未经他允许，她绝不能踏入半步。
她记得，那里藏着关于他前世心迹的关键线索——那枚被她摔碎的胸针。
厉烬寒抬眸看她，眼神锐利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可以。
让周谨带你过去。”
他答应了。
如此轻易。
苏清漪压下心中的波澜，微微一笑：“谢谢。”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
联盟成立了，但横亘在其中的，是前世惨烈的记忆和尚未完全建立的信任。
他们像两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旅人，凭借着一点微光和对共同目标的渴望，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又不敢完全交出自己。
“如果没别的事，”厉烬寒站起身，“我还有个会议。”
“请便。”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
苏清漪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轻轻吁出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下午，她会让周谨带她去书房。
那枚胸针，是否真的如她所料，被他珍藏了起来？
如果找到了，那是否意味着，他心中的她，远比她前世知道的，要重要得多？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她莫名地有些……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