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觉得，2025年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卷铺盖滚蛋的霉味。
下午三点，他抱着一个塞了几本旧笔记本和半个吃剩汉堡的纸箱，走出了那栋他曾以为能奋斗到退休的玻璃大厦。
人力总监那句“公司架构优化，感谢你多年的贡献”还在耳边回响，客气又冰冷，像一把精心打磨过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掉了他这个“冗余部件”。
屋漏偏逢连夜雨。
回家的地铁上，手机震动，是银行发来的还款提醒短信，那串数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紧接着，恋爱三年的女友发来微信，言简意赅：“王磊，我们分手吧。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
连理由都懒得编了。
雨，就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泼了下来，砸在城市的霓虹灯上，模糊了一切。
王磊没有跑，他抱着那个寒酸的纸箱，漫无目的地走在雨幕里，雨水混着冷汗浸透了他廉价的西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甩不掉的绝望。
行人匆匆，偶尔投来或同情或厌恶的一瞥，旋即避开。
他像一块被冲上岸的垃圾，与这个快节奏的世界格格不入。
“未来？”
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我他妈还有未来吗？”
街角那家名为“忘忧”的小酒吧，闪烁着暧昧而廉价的粉红色灯光。
王磊几乎没有犹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了进去。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痹，需要暂时忘记裁员、负债、背叛，忘记自己是个二十八岁、一无所有的失败者。
“老板，最烈的酒。”
他瘫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酒保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熟练地推过来一杯透明的液体。
王磊看都没看，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自虐般的快意。
“再来一杯。”
……意识在酒精的海洋里浮沉。
他想起小时候，父母虽然清贫，但家里总是充满笑声。
父亲王建设会把他扛在肩头，母亲李秀兰会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好像就是从父亲那次生意失败后，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压抑，父母开始无休止的争吵，曾经的温情在贫贱面前被消磨殆尽。
而他，似乎也继承了这份“失败”的基因。
努力学习，考不上好大学；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永远轮不到；努力恋爱，最终还是一地鸡毛。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眼神迷离，喃喃自语，“我一定不会让这个家……变成这样……”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炸雷，震得酒吧的玻璃窗嗡嗡作响。
王磊被雷声惊得微微一颤，醉眼朦胧中，他仿佛看到酒吧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段模糊不清的、充满雪花点的黑白影像——像是某种古老的庆典。
他努力想看清，但酒精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一个遥远而清晰的声音，混合着电视的杂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香港回归……百年盛事……”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座位上拽起，扔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之中。
周围的一切——酒吧的灯光、酒保的身影、城市的喧嚣——都在瞬间被拉长、扭曲，然后粉碎。
最后的念头是：这劣质假酒，后劲真他妈大……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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