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穿过七年的时光，带着电流的微噪，重重砸在季楠的心上。
谢青霭。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那张泛黄的旧车票硌在掌心，边缘有些锐利，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因雨而生、因回忆而起的幻觉。
电话那头也沉默着，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连接并未中断。
他似乎也在适应，在衡量这跨越了时间和距离的突然联系。
“……你怎么……”季楠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镇定。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问出口她才觉得这个问题多么苍白。
七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获取一个电话号码并非难事。
只是在她潜意识的认知里，谢青霭就应该停留在那封信和那张未使用的车票里，停留在过去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个电话就蛮横地闯入了她狼狈不堪的当下。
“辗转问了几个人。”
谢青霭的声音低沉，语速不快，带着一种成年人的沉稳，褪去了少年时的清亮，但底子里的那份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你……还好吗？”
那句问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迟疑。
好吗？
季楠的目光扫过窗外那缕侥幸的阳光，落在尚未支付的房租通知上，想到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和刚刚失去的工作。
一股巨大的酸涩涌上喉头，几乎要让她失态。
她用力抿住嘴唇，将那股情绪硬生生压了回去。
“挺好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回答道：“你呢？
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或者只是信号干扰。
“我来南城了。”
“什么？”
季楠一怔，彻底愣住了。
南城？
现在？
这个她困守了七年、他当年离开后再未踏足的城市？
“嗯，临时有个项目要谈，下午刚到的。”
谢青霭解释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刚安顿下来。
想起你在这里，就……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
“哦，是这样……”林晚的大脑有些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客套的“欢迎”？
还是询问“项目顺利”？
似乎都不太对。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空气仿佛通过电波也变得凝滞。
“季楠。”
他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这次似乎顺畅了许多。
“明天中午有空吗？
一起吃个饭。”
这是一种带着某种笃定的邀请。
这种细微的差别，让季楠感觉到他身上确实有了某种改变。
她应该拒绝的。
理智这样告诉她。
七年未见，物是人非。
他现在是著名学府毕业的高材生，是来南方谈项目的“精英”，而她，是一个刚刚失业、为下个月房租发愁的落魄者。
这样的重逢，除了尴尬和对比出的难堪，还能有什么？
她的目光垂下，落在掌心那张旧车票上。
北京，那个她当年未能奔赴的方向。
鬼使神差地，那些预设的拒绝理由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吐出的却是：“……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好，地址我稍后发给你。”
谢青霭的声音里似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放松的意味，“明天见。”
“明天见。”
电话挂断。
嘟…嘟…嘟…忙音响起，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嗒嗒声。
季楠缓缓放下手机，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剧烈跳动。
她摊开手掌，那张小小的车票己经被手心的汗浸得微微发软，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北京。
而如今，从北京来的人，就在了南城，约她明天见面。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雨后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天空的云层裂开了更大的缝隙，阳光成片地洒下来，将湿漉漉的街道照得亮晶晶的。
困住她许久的黏稠和阴霾，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撕开了一道口子。
七年。
他终于来了南城。
可她不再是七年前那个躲在柱子后面偷偷目送他离开的女孩了。
明天，会发生什么？
季楠握紧了手中的车票，心里乱成一团，却又隐隐的，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微弱却执拗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