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三床病人突然寒战高热，血压往下掉！
呼吸也变快了！”
护士林晓焦急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背景里混杂着监护仪的尖锐报警和杂乱的脚步声。
江淮刚合上笔记本，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距离那天门诊大厅的抢救己经过去了两天，他最终还是以“特聘试用”的身份，被张主任半推半就地安排进了第七医院急诊科。
没有隆重的欢迎，只有张主任私下里一句语焉不详的“先看看，少说话，多观察”，以及科室里其他医生或好奇、或审视、或明显带有敌意的目光。
此刻，是他进入急诊科的第一个夜班。
“体温多少？
血氧饱和度？”
江淮一边对着电话询问，一边己经站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白大褂，快步朝着病房区走去。
他的语气沉稳，没有丝毫新人的慌乱。
“体温39.8，血氧掉到88了！
血压90/50mmHg！”
林晓快速报出数据，声音带着哭腔，“下午还好好的，说是社区获得性肺炎入院，用了头孢曲松的……”社区获得性肺炎，抗生素治疗后突发高热寒战、低血压、呼吸急促……江淮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可能性。
抗生素相关性腹泻？
但起病太急。
重症肺炎进展？
但体征变化过于迅猛。
“考虑抗生素相关性休克？
可能是菌血症或者内毒素血症。”
一个略显沉稳的男声在旁边响起，是今晚一同值班的主治医师杨振，一位西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颇为严谨的医生。
他此刻也皱紧了眉头，显然意识到了病情的凶险。
“不像单纯菌血症，” 江淮己经走到了三床床边，目光快速扫过病人：中年男性，面色潮红，浑身剧烈颤抖，呼吸浅快，意识有些模糊。
他掀开被子，迅速检查了腹部，无明显压痛反跳痛，又查看了皮肤。
“没有典型皮疹，腹部体征不明显。
杨医生，你注意到他的输液部位了吗？”
江淮指向病人正在输注头孢曲松的左手背。
杨振凑近一看，脸色微变。
输液部位的静脉走向出现了一条隐约的红线，周围组织略显肿胀，但并非特别严重的静脉炎表现。
“输液反应？
或者…药物配伍问题？”
杨振迟疑道。
“抽血培养，复查血常规、降钙素原，立刻停用头孢曲松，换生理盐水快速补液，准备升压药。”
江淮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另外，查一下今天配药的溶媒和操作流程。”
他的指令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晓和另一个护士立刻行动起来。
杨振张了张嘴，他想说这需要请示二线或者上级，想质疑江淮一个试用期医生下达如此决断指令的资格，但看着病人急剧恶化的状况，以及江淮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两天前门诊大厅的那一幕。
“你怀疑是…？”
杨振压低了声音。
“细菌污染？
或者内毒素污染？
可能性很大。”
江淮低声道，同时己经戴上了无菌手套，准备亲自为病人进行中心静脉穿刺置管，建立更可靠的液体复苏和用药通道。
“这种爆发性的寒战高热和循环衰竭，不太像普通药物过敏或病情自然进展。”
杨振心头一震。
药品或溶媒污染，这属于严重的医疗安全隐患！
如果属实……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打电话核实配药情况，并向上级汇报。
江淮的动作极快，消毒、铺巾、定位、穿刺，一气呵成。
那熟练精准的手法，让在一旁协助的林晓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像刚毕业的医生，许多高年资主治医师也未必有这般利落。
升压药和多巴胺通过新建立的通道缓缓泵入，快速补液也在进行。
监护仪上的血压数字在短暂的下探后，终于开始有了一丝稳住并缓慢回升的迹象。
病人的寒战也逐渐平息，虽然依旧高热，但生命体征暂时被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这时，杨振脸色难看地走了回来，声音低沉：“问过了，今晚这批头孢曲松，是同一个批次，同一个护士配置的。
己经通知药房封存同批次药品和溶媒送检。”
江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调整着用药剂量。
但他的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意。
第七医院的管理漏洞，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这不仅仅是水平问题，更是制度和人心的松懈。
后半夜，急诊科依旧忙碌。
三床病人在稳定后转入ICU进一步治疗。
而江淮在处置其他病人时展现出的精准诊断和高效处置能力，也让原本对他心存疑虑的护士们，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林晓，几乎成了他的忠实拥趸，跑前跑后，无比配合。
凌晨西点，难得的短暂平静。
江淮坐在医生办公室的电脑前，翻阅着电子病历系统。
他在有意识地熟悉这个时代的疾病谱、诊疗常规和用药习惯。
杨振端着一杯浓茶坐在他对面，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江医生，你……以前在哪个医院高就？”
他实在无法将江淮的表现与一个应届毕业生联系起来。
江淮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看了杨振一眼，淡淡一笑：“杨医生，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杨振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了回来，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今天多亏了你，三床那个，要是按部就班等上级指示，恐怕就悬了。
不过……” 他压低了声音，“你刚来，有些事，还是谨慎些好。
急诊科的水，不浅。”
这话带着几分善意的提醒。
江淮能感觉到，杨振虽然有些保守，但本质不坏。
“谢谢杨医生提醒。”
江淮点了点头，“我只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本分。”
杨振看着江淮平静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
本分？
有时候，在医院里，想安安分分做个好医生，并不容易。
天色微亮时，江淮交完班，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出医院大楼。
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对这具尚显年轻的躯体来说，还是有些负荷。
他回到租住的单间，刚想休息，那部老式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
“江医生吗？”
电话那头，依旧是那个年轻，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气势的女声，只是这次，语气中少了一分迟疑，多了一分急切，“我了解到你昨天在第七医院急诊科的表现，非常出色。
现在，我有一个紧急的情况，需要你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