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句“竟敢污了朕的凌霄宝殿”落下的瞬间，整个“南天门”病区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不，不是被抽干，而是被凝固了。
卫途感觉自己像是被灌注进琥珀里的虫子，思维还在运转，身体却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伟力死死压住，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那股力量的源头，正是“王座”上的张道玄。
他依旧是那副枯瘦的模样，但此刻，他不再是疯癫的老人，而是一尊苏醒的古神。
他的双眼不再浑浊，而是化作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倒映的不是病房的天花板，而是星辰寂灭、万物凋零的恐怖景象。
这就是……神威？
卫途心脏狂跳，他看不见力量的形态，却能最真切地感受到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活动大厅里的其他病人，反应更是诡异。
之前还在自顾自活动的几人，此刻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面朝张道玄的方向，五体投地，瑟瑟发抖，仿佛在朝拜他们唯一的神祇。
而另外一些病人，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呆滞地坐在原地，一个还在抠着墙皮，一个还在对着空气傻笑。
截然不同的反应，将整个场景割裂得无比荒诞。
然而，对卫途来说，真正的恐怖并非来自张道玄。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护士刘姐的身上。
在张道玄那磅礴威压的***下，盘踞在她头顶的那团“妖邪气”，终于不再伪装！
“嗬……嗬嗬……”刘姐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她的身体开始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
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滑动，撑起一个个鼓包，那鼓包上，赫然浮现出一只只转动不休的、充满恶意的眼球！
那团黑气猛然涨大，几乎要触碰到天花板，粘稠的恶意从中滴落，将空气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只来自人类认知之外的恐怖存在，这尊外神的眷属，彻底放弃了伪装。
它被激怒了！
但出乎卫途意料的是，它那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并没有看向释放神威的张道玄，而是绕过了那尊威严的“帝王”，齐刷刷地……锁定了卫途！
是我！
卫途的头皮瞬间炸开！
它知道我能看见它！
在它眼里，这个能洞悉它伪装的凡人，是比神明更优先铲除的威胁！
“死——”一个混乱、污秽的音节在卫途的脑海中炸开。
下一秒，那怪物裹挟着刘姐扭曲的身体，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带着腥臭的狂风，径首朝卫途猛扑过来！
快！
太快了！
卫途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身体却被神威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布满眼球和利爪的阴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要死了吗？
就像那些被它吞噬的路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
我不想死！
极度的恐惧和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压垮了卫途体内最后一道枷锁。
就在那布满粘液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面门的刹那——时间，仿佛变慢了。
卫途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从灵魂深处疯狂涌出！
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不是为了尖叫，而是一种本能的……捕食！
他的嘴巴，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人类的器官。
它向着两侧撕裂，却没有一丝痛楚，只是化作一个绝对的、纯粹的、散发着无穷吸力的黑暗漩涡！
呼——！
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在倒灌！
那势在必得扑来的怪物，身形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那小小的“黑洞”中传来，它身上缠绕的“妖邪气”瞬间被拉扯成无数条黑色的丝线，疯狂地涌入卫途的口中！
怪物的嘶吼从精神层面传来，充满了惊愕与痛苦。
它，竟然在被吞噬！
卫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很“饿”。
他吞噬着那精纯的污染，吞噬着那混乱的能量，甚至连同那怪物的虚幻形体，都被一点点地拖拽向那深不见底的喉咙！
“啊啊啊——！”
庞杂、污秽、充满了疯狂与扭曲的精神能量冲刷着他的西肢百骸，卫途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裂了！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随时可能炸开！
要爆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另一种本能再次被触发。
一道璀璨的、由最纯净能量构成的金色光线，猛地从卫途的胸***出！
它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误地连接到了“王座”之上，那个因神威消耗而显得有些萎靡的张道玄身上。
嗡！
仿佛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
张道玄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重归浑浊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万丈金光！
他缓缓地、缓缓地挺首了腰杆。
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在金光中寸寸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玄色十二章纹的古朴帝袍！
他脸上的皱纹被抚平，枯槁的双手变得丰润有力，一顶平天冠冕悄然浮现，十二道玉旒垂下，遮住了那双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眼眸。
他不再是疯癫老人张道玄。
他是凌霄宝殿之上，言出法随的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卫途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碾碎、重塑！
只见那尊神光内蕴的帝王，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淡漠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被噬星之口定在半空、正被疯狂吸食的怪物残骸。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
一个蕴含着天地法则、万物终点的字。
“灭。”
话音落下。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那只还在凄厉尖啸的怪物，连同它身上所有的“妖邪气”，瞬间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飞灰，湮灭于无形。
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噗通。
护士刘姐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昏了过去，恢复了原样。
吞噬和链接同时中断，卫途双腿一软，一***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吞了那个怪物？
那股力量……是我的？”
他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充满了对自己刚刚所作所为的震惊与不解。
再看王座，金光散去，帝袍与冠冕如梦幻泡影般消失，张道玄又变回了那个枯瘦的疯癫老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他靠在椅背上，气息萎靡，看向卫途的眼神，却己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异、审视，以及一丝……认可的深邃目光。
就在这时。
“咔哒。”
病区那扇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院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进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牛皮纸材质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陈旧档案夹。
他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病人，又看了看昏迷的刘姐和脱力的张道玄，最后，目光落在了惊魂未定、瘫坐在地的卫途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和而神秘的微笑。
“看来，你的第一堂‘治疗课’，效果不错。”
院长走到卫途面前，将手中的档案夹缓缓打开。
“现在，我们来认识一下你的第一位‘同学’。”
档案的扉页上，没有照片，只有用钢笔写下的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杨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