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给弄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他那个堆满了辩论资料和奖杯、乱中有序的单身公寓，而是一片低矮、昏暗、散发着霉味和干草味的木质屋顶。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像是被十头大象轮流踩过。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他的、零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
杂役……青岚宗……劈柴……挑水……赵管事……克扣例钱……原主好像是因为顶撞了管事，被罚多挑了三天的水，累加气加营养不良，首接一命呜呼……“穿越了？”
林霄，这位前世在辩论场上叱咤风云，在网络世界里令无数键盘侠闻风丧胆的顶级杠精，此刻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以及一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他花了足足十分钟来消化这个事实，并且迅速评估了自身处境——社会最底层，武力值约等于零，生存环境恶劣，头顶上还有个明显看他不爽的小领导。
“开局地狱难度啊……”林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却逐渐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带着极度挑战欲的光芒。
“不过，问题不大。
只要还有张嘴，就饿不死……杠精。”
他尝试调动那点可怜的、属于原主的记忆，梳理着有用的信息。
这是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强者为尊。
但他们这些杂役，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只是宗门最底层的劳力，接触不到任何功法，每天就是无尽的体力活。
“力量体系暂时无法接触，那么，生存的第一要素，就是人际关系和规则利用。”
林霄的大脑飞速运转，前世钻研逻辑学、心理学、法学乃至诡辩术的神经元此刻异常活跃。
“那个赵管事，是关键节点。”
根据记忆，赵虎，杂役管事，炼气期三层，修为在青岚宗屁都不是，但在杂役区就是土皇帝。
性格欺软怕硬，贪财小气，喜欢听奉承话，对手下的控制欲极强。
“典型的‘小权力综合征’患者。”
林霄迅速给赵虎做了个心理侧写，“对付这种人，硬刚不明智，一味顺从会被吃干抹净。
必须找到他行为逻辑中的漏洞，用他无法反驳的‘道理’把他架起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身材壮实，脸上带着几分横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杂役管事赵虎。
他手里拎着个木桶，里面装着几个干瘪的馒头和一点咸菜，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林大少爷醒了？”
赵虎把木桶往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还以为你这次挺不过去了呢？
怎么，躺了三天，还想继续装死偷懒？”
记忆里，原主就是被他这话气得反驳，才被加重了惩罚。
林霄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然后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赵虎。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点……好奇？
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赵管事，您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赵虎一愣。
他预想中的愤怒、恐惧或者哀求都没有出现，对方居然说他的问题“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
赵虎皱眉。
“我在思考您话语中的逻辑前提。”
林霄慢条斯理地说，仿佛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您说‘装死偷懒’。
首先，‘装死’需要主观故意和表演行为，我昏迷三天，意识全无，这一点，同屋的李小五可以作证，请问我如何在无意识状态下完成‘装’这个动作？”
赵虎被问得一懵，下意识道：“谁……谁管你怎么装的！”
“好，那我们暂且搁置‘装死’的争议。”
林霄从善如流，继续道，“再谈‘偷懒’。
根据宗门《杂役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五条，凡因伤病无法劳动者，需经管事核实后可暂停劳作。
我昏迷三日，符合‘因伤病无法劳动’的条件。
您在未进行任何核实——比如探一下我的鼻息或者脉搏——的情况下，首接断定我‘偷懒’。
赵管事，您这是在质疑宗门条例的合理性，还是认为您的个人判断，可以凌驾于宗门条例之上呢？”
他说话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赵虎的神经上。
赵虎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一个粗人，哪里懂什么条例不条例？
平时都是凭心情管理，谁敢跟他讲道理？
“你……你少跟我在这咬文嚼字！”
赵虎有些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我说你偷懒你就是偷懒！
赶紧起来干活！
今天的柴火还没劈完！”
林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表情：“赵管事，您看，我们讨论的重点似乎发生了偏移。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您对我‘装死偷懒’的指控是否成立，这是一个事实判断问题。
而您却试图用‘命令我干活’来回避这个事实问题。
这在逻辑上，叫做‘偷换论题’。”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依旧虚弱无力的身体，诚恳地说：“当然，我非常愿意为宗门建设添砖加瓦。
但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强行去劈柴，效率低下不说，万一晕倒在柴房，岂不是又要耽误明天的活计？
甚至可能还需要浪费宗门的药材来救治我。
这岂不是与您希望杂役区高效运转的初衷背道而驰？
从经济学角度讲，这叫‘不划算’；从管理学的角度看，这叫‘决策失误’。”
赵虎彻底被绕晕了。
什么逻辑、什么偷换论题、什么经济学管理学……他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尤其是最后那句“决策失误”，隐隐戳中了他内心最在意的那点权威。
他看着林霄那张虽然苍白却写满了“真诚”与“讲道理”的脸，又看了看他那风一吹就倒的身板，一时语塞。
让他现在去劈柴，好像确实……不太划算？
万一真死了，上面查下来也是个麻烦。
“哼！”
赵虎憋了半天，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林霄一眼，色厉内荏地吼道，“就你歪理多！
再休息半天！
下午要是还这副死样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像是怕林霄再说出什么他接不住的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踢开门走了出去，连地上的饭桶都忘了强调林霄必须吃完。
破旧的柴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林霄缓缓舒了一口气，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第一次实战，看似轻松，实则凶险。
他是在赌，赌赵虎这种人的外强中干和认知局限。
幸好，赌赢了。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伸手从木桶里拿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一点点掰开，塞进嘴里。
味同嚼蜡，但他吃得很认真。
“生存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林霄一边咀嚼，一边思考，“这个世界，‘道理’好像比想象中更有力量。
至少，在绝对的武力碾压到来之前，是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属于杠精的、找到新战场的微笑。
“青岚宗……修仙界……有点意思。”
窗外，隐约传来其他杂役忙碌的声响，以及远处仙山云雾中若有若无的鹤唳。
属于杠精林霄的修仙之路，就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柴房里，以一种极度不符合画风的方式，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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