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书房。
熏香袅袅，静谧得能听见银炭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萧煜斜倚在紫檀木嵌螺钿的宽大座椅里，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衬得他面容如玉，姿容清贵。
只是那双凤眸微垂，长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其中神色，只余一片教人捉摸不透的慵懒。
管家福伯垂手侍立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他面前的书案上，摊着七八张画稿，无一不是笔法精工，色彩绚丽的花开富贵、松鹤延年，透着股匠气的吉祥如意。
萧煜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视线从那些画稿上掠过，未作丝毫停留。
京城最好的画师，送来的依旧是这些陈词滥调，无趣得紧。
“罢了，都……”他薄唇微启，那个“退下”的“退”字尚未出口，目光却无意中扫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上。
那纸张寻常，甚至不如前几张的宣纸讲究。
但上面的墨迹，却截然不同。
没有繁复的色彩，没有完整的五官，只有酣畅淋漓的水墨，勾勒出一个凭城远眺的军人侧影。
背景是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以及被战火染红的天际线。
人物的面容模糊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透过纸背，锐利如鹰，承载着沉重的疲惫，与一丝不灭的坚毅。
构图大胆至极，留白处尽是孤高苍凉之意。
这画的不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爷，而是一位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将军，在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刻，独自守护着他身后的城池与百姓。
萧煜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住了。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
福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爷这反应，是喜是怒？
良久，萧煜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极低，却瞬间打破了满室的压抑。
他伸出两指，将那张画稿轻轻抽了出来，置于灯下细看。
“这是哪家送来的？”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福伯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王爷，是……是西城沈家布行，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商户。”
“商户？”
萧煜眉梢微挑，指尖在那双染墨的眼睛上轻轻拂过，“倒是有点意思。
去查查，这画，出自何人之手。”
他倒要看看，是谁，竟能窥见几分他藏于慵懒皮囊下的，旧日锋芒。
---与此同时，沈府偏院。
沈清辞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面前摆着简陋的笔墨。
她看似平静，握着毛笔的手指却微微收紧，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王氏在一旁焦躁地踱步，时不时剜她一眼：“我可告诉你，王府的人说话就到！
若你这鬼画符惹怒了王爷，连累了全家，我立刻将你捆了塞进花轿！”
沈清辞没有理会她的叫嚣。
她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盘算中。
这张画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这位靖王殿下，并非如表面那般只是个闲散王爷，他的骨子里，还烙印着属于战场的气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福伯带着两个小厮，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王氏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上去：“福管家，您看这图样……”福伯的目光首接越过她，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沈姑娘，这画，是你所作？”
“是。”
沈清辞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福伯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道：“王爷有令，传作画之人，过府一叙。”
“什么？！”
王氏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王爷亲自召见？
这贱丫头的画，非但没惹怒王爷，反而……引起了王爷的兴趣？
沈清辞心中悬着的大石骤然落地，一股微热的暖流涌向西肢百骸。
赌对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迎上福伯的目光，清晰而平静地道：“民女，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