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凌晨三点，市立图书馆的旧书库还亮着灯。
苏晚茶蹲在地上，指尖拂过账本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己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1998年7月，三批走私军火经“黑鹰”工厂地下通道流入内陆，接收方代号“蝰蛇”；1999年3月，一笔五十万的赃款转入某警官账户，备注栏写着“处理苏振国”。
“就是他。”
苏晚茶的声音发颤，指尖重重戳在“某警官”的名字上——那是当年负责“黑鹰”案收尾工作的副局长，也是她爷爷最信任的搭档，张启明。
狄鹰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热成像仪，屏幕上显示书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热源。
“老鬼刚发来消息，张启明五年前就退休了，现在住在郊区的疗养院，说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谁都不认。”
“阿尔茨海默症？”
苏晚茶冷笑一声，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启明和眼镜蛇的合影，两人勾肩搭背，背景是“黑鹰”工厂的仓库，“我看是装的。”
狄鹰接过账本，指尖在照片边缘摩挲。
照片的角落有个模糊的日期——1999年5月，正是苏振国牺牲的前一个月。
“他是‘蜂巢’埋在警队的钉子，当年你爷爷肯定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
书库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狄鹰瞬间将苏晚茶护在身后，手摸向腰间的枪。
书架后探出个脑袋，是陈念，手里拿着个保温杯：“我泡了点热茶，你们要不要喝点？”
苏晚茶松了口气，接过保温杯：“谢谢你，陈姐。”
陈念坐在旁边的地板上，看着账本上的父亲的字迹，眼圈红了：“我爸当年总说，账本是炸弹，既能炸掉‘蜂巢’，也能炸掉他自己。
他让我藏好，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
她顿了顿，看向狄鹰，“你们打算去找张启明？”
“嗯。”
狄鹰点头，“疗养院守卫森严，表面上是养老，其实更像软禁。”
“我知道有条小路。”
陈念突然说，“我表姑在疗养院当护工，她说后山有片竹林，竹林里有个废弃的防空洞，能通到主楼的地下室。”
苏晚茶和狄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狄鹰问。
“因为我想让我爸瞑目。”
陈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韧劲，“这二十多年，我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他被关在铁箱子里喊我的名字。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我不能让它断了。”
清晨六点，疗养院的晨雾还没散。
狄鹰和苏晚茶穿着护工的制服，推着清洁车走进大门。
保安室的监控对着他们，狄鹰微微低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苏晚茶则故作镇定地整理着推车，手指却在发抖——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潜入”的事。
“三楼302房，张启明住那间。”
苏晚茶低声说，手里的平板电脑显示着疗养院的平面图，是陈念的表姑偷偷画给他们的，“防空洞的入口在竹林尽头的假山后面，我们得先确认张启明的状态，再决定要不要带他走。”
电梯在三楼停下，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护工们推着早餐车走过，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老人。
302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播放着老旧的京剧。
狄鹰推开门，里面的老人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背对着他们。
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手里拿着个掉漆的搪瓷杯。
“张局长？”
苏晚茶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人没回头，只是收音机的声音调大了些。
狄鹰走过去，绕到轮椅前面。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点，嘴角挂着口水，嘿嘿地笑：“吃糖……我要吃糖……”苏晚茶的心沉了下去。
这真的是装的吗？
看起来和普通的痴呆老人没什么两样。
狄鹰的目光落在老人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浅浅的勒痕，像是被绳子绑过。
“张启明，1999年5月，你在‘黑鹰’仓库见过谁？”
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老人的笑容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呆滞：“糖……红红的糖……是眼镜蛇，对不对？”
狄鹰逼近一步，“他给了你五十万，让你伪造现场，说苏振国是被毒贩打死的，其实是你们从背后开的枪！”
“啊——”老人突然尖叫起来，抱着头往后缩，“不是我！
是他们逼我的！
我不想的！”
苏晚茶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果然是装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狄鹰迅速将老人推到衣柜后面，对苏晚茶说：“躲进去！”
两人刚钻进衣柜，房门就被撞开了。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人戴着墨镜，手里拿着电棍：“那老家伙又闹了？
给我打镇定剂！”
衣柜的缝隙里，苏晚茶看到他们将张启明从轮椅上拖下来，粗暴地注射了一针。
老人很快瘫软下去，像个破布娃娃。
“老板说了，这老东西没用了，今晚处理掉。”
墨镜男的声音很低，“别留下痕迹。”
狄鹰的指尖在苏晚茶手背上捏了一下，示意她别出声。
等黑衣人离开后，他才拉开衣柜门，眼神冷得吓人：“他们要杀他灭口。”
苏晚茶看着昏迷的张启明，突然注意到他紧握的拳头。
她掰开他的手指，里面是半块红色的糖纸，上面印着个模糊的标志——和“黑鹰”工厂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蜂巢’内部的暗号。”
狄鹰认出了标志，“红色糖纸代表‘紧急撤离’，他手里的糖纸没扔，说明他在等接应的人。”
中午的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狄鹰和苏晚茶推着藏在清洁车夹层里的张启明，沿着陈念说的小路往防空洞走。
老人还在昏迷，嘴里不时嘟囔着“糖……仓库……”。
“老鬼说，‘蜂巢’在暗网上发布了悬赏，要张启明的人头，出价五千万。”
狄鹰的耳麦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现在全城的杀手都在找他，我们得尽快把他转移到安全屋。”
防空洞的入口藏在假山后面，被藤蔓遮住，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尘。
里面弥漫着霉味，狄鹰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墙壁，上面有不少弹孔，像是以前发生过枪战。
“小心脚下。”
苏晚茶扶着张启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个生锈的弹壳，上面刻着“1999”的字样。
“是当年的子弹。”
狄鹰捡起弹壳，“这里可能是你爷爷牺牲的地方。”
苏晚茶的呼吸顿了顿，蹲下来抚摸着弹壳，像是能透过冰冷的金属，摸到爷爷最后的温度。
“他总是说，警察的枪是用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她的声音很轻，“可最后，他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枪下。”
狄鹰没说话，只是将手电筒的光柱调亮了些。
他能理解这种感受，三年前在北非，他也曾眼睁睁看着队友被“自己人”出卖，那种背叛的痛，比子弹穿过身体还难受。
防空洞的尽头有扇铁门，锁己经锈死了。
狄鹰从背包里拿出液压钳，“咔嚓”一声剪断了锁链。
门后是疗养院的地下室，堆放着不少废弃的医疗器械。
“从这里上去就是停车场，我的人在那里接应。”
狄鹰架起张启明，刚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晚茶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陈念的表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他们的照片。
“对不起，苏小姐。”
她的声音发颤，“他们抓了我的儿子，我没办法……”手机突然响起，是墨镜男的声音：“人呢？
我看到你们进地下室了！”
狄鹰迅速将苏晚茶和张启明推到医疗器械后面，自己则躲在门后，握紧了枪。
表姑还在对着手机解释：“他们就在里面……”话音未落，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胸膛。
表姑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倒在地上，手机滑到狄鹰脚边。
墨镜男带着人冲进来，手里的枪指着西周：“出来！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狄鹰突然从门后闪出，一枪打中最前面的人的膝盖。
惨叫声响起时，他己经扑到墨镜男面前，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别动。”
剩下的人不敢动了，纷纷扔掉枪。
苏晚茶趁机按下紧急按钮，地下室的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是谁？”
墨镜男的声音发颤。
“取你命的人。”
狄鹰的声音很冷，“说，谁派你们来的？
‘蜂巢’在滨海还有多少人？”
墨镜男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嘴角流出黑血。
狄鹰立刻捂住他的嘴，却己经晚了——他嘴里藏着剧毒的假牙。
安全屋的地下室，张启明躺在病床上，心电图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老鬼带着法医正在检查他的身体，眉头紧锁：“他长期被注射镇静剂，大脑损伤很严重，就算醒了，也未必能说出完整的信息。”
苏晚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那半块糖纸，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标志。
“他刚才醒过一次，说‘糖在书里’，是什么意思？”
狄鹰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暗网的界面，各种非法交易的信息滚动着。
“‘蜂巢’的暗语体系里，‘糖’代表重要文件，‘书’可能是指某个储存点。”
他调出滨海市的地图，在上面圈出几个图书馆和书店，“我们得一个个查。”
“等等。”
苏晚茶突然想起什么，“张启明退休前，把所有私人物品都捐给了市档案馆，说是‘留给后人看’。
会不会在那里？”
老鬼眼睛一亮：“我马上去查！”
傍晚时分，老鬼带回了消息：“档案馆里确实有张启明的捐赠品，是一箱子旧书，全是上世纪的侦探小说。”
狄鹰和苏晚茶立刻赶往档案馆。
管理员打开仓库，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堆在角落，上面落满了灰尘。
狄鹰戴上手套，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是《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精装版，书页泛黄，却保存得很完整。
“没什么特别的。”
苏晚茶拿起一本翻了翻，突然发现书脊里夹着什么东西。
她抽出一看，是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画着个简易的地图，标注着“码头三号仓库，地下三层”。
“是‘黑鹰’工厂的码头！”
苏晚茶的心跳骤然加快，“我爷爷的牺牲报告里写过，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
狄鹰的耳麦突然响了，是老鬼惊慌的声音：“不好了！
安全屋被袭击了！
张启明被抢走了！”
狄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怎么回事？”
“是内鬼！
我们队伍里有‘蜂巢’的人！”
老鬼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他们用火箭筒炸开了地下室，带走了张启明，还留了句话，说让你去码头三号仓库，不然就撕票！”
苏晚茶看着手里的地图，又看了看狄鹰紧绷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这是陷阱。
他们故意让张启明留下线索，引我们去码头。”
“我知道。”
狄鹰的声音很冷，“但我必须去。”
“我跟你一起去。”
苏晚茶的语气很坚定，“张启明是我爷爷的案子的关键，我不能让他再被灭口。”
狄鹰看着她，她的眼睛在仓库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像两颗倔强的星。
“那里很危险，可能有去无回。”
“我不怕。”
苏晚茶拿起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夹在腋下，“我爷爷说过，真相有时候比生命还重要。”
码头的夜色带着咸腥气，三号仓库像个巨大的黑影蹲在岸边。
狄鹰和苏晚茶趴在仓库对面的集装箱上，夜视仪里能看到仓库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枪。
“老鬼己经带特警包围了码头，等我们的信号。”
狄鹰检查着狙击枪，“你待在这里别动，我进去救人。”
“不行。”
苏晚茶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巧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仓库的三维结构图，“里面有六道红外感应，只有我能破解。
你忘了，我是工程师。”
狄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紧我，别乱跑。”
两人从集装箱上滑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靠近仓库。
苏晚茶用特制的仪器干扰了红外感应，大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传来张启明的惨叫声。
“在地下三层。”
苏晚茶指着楼梯口，“他们在折磨他。”
狄鹰的眼神冷得像冰，举枪往前走。
楼梯间突然冲出两个人，被他一枪一个放倒。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苏晚茶捂住嘴，强忍着恶心跟在后面。
地下三层是个巨大的审讯室，张启明被吊在房梁上，浑身是血。
墨镜男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皮鞭：“说！
账本的备份在哪里！”
“我不知道……”张启明的声音微弱，“我真的不知道……再不说，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墨镜男扬起皮鞭。
“住手！”
狄鹰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
墨镜男转身，看到狄鹰时笑了：“孤鹰，你果然来了。
可惜啊，你今天走不了了。”
他拍了拍手，西周的墙壁突然打开，露出一排排枪口，对准了狄鹰。
苏晚茶迅速躲到机器后面，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我在关闭他们的武器系统！”
“晚了！”
墨镜男狞笑着，“这些枪都是远程操控的，就算你是工程师也没用！”
就在这时，张启明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苏警官……我对不起你……”他猛地挣脱绳索，扑向墨镜男，“你们这些魔鬼！
都去死吧！”
两人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旁边的油桶。
汽油流了出来，溅在电线上，冒出火花。
“快跑！”
狄鹰拉着苏晚茶往门口跑。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冲天而起，将整个审讯室吞没。
张启明的惨叫声和墨镜男的怒吼声都消失在火海之中。
苏晚茶被狄鹰拽着跑出仓库，特警们己经冲了进来，和外面的黑衣人交火。
枪声、爆炸声、喊叫声混在一起，码头变成了战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晚茶看着熊熊燃烧的仓库，眼泪掉了下来。
张启明虽然罪有应得，却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方式偿还了罪孽。
狄鹰没有说话，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夜风吹过，带着火焰的灼热和海水的咸腥。
他知道，张启明的死不是结束，“蜂巢”的余党还在暗处窥视，账本的备份也还没找到。
但他看着身边的苏晚茶，她虽然在哭，眼神却很坚定，像极了她的爷爷。
他突然觉得，这场仗，就算再难打，他也不会孤单。
远处的海面上，朝阳渐渐升起，将天空染成了金色。
狄鹰握紧了苏晚茶的手，她的手很烫，带着火焰的温度。
“我们回去吧。”
他说。
“嗯。”
苏晚茶点点头，擦掉眼泪，“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做。”
仓库的火焰还在燃烧，映红了他们的背影。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孤鹰和这位倔强的工程师的战斗，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阶段。
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信任，并肩前行，再深的黑暗，也终将迎来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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