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夏末的余热，卷过市中心的商业街，把玻璃橱窗里的模特裙摆吹得轻轻晃。
安昕淇正踩着小凳，给橱窗里那件米白色XXL码连衣裙调整腰封——标签上“XXL也能显腰线”的手写贴纸，是她今早刚贴上去的。
“昕淇，这领口再收半厘米就刚好了！”
试衣间里的张舒倩探出头，圆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我这肩宽，总怕穿吊带显壮。”
安昕淇笑着跳下来：“放心，这面料有弹性，收一点更贴肩，但不勒。”
她指尖刚碰到裙边，就听见店门口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夹杂着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抬眼时，她撞见了这辈子见过最窘迫的场景：一个高个子男人裹着条松垮的白色浴巾，露着线条利落的肩颈和小臂，正攥着浴巾边缘快步往街对面走。
他头发还滴着水，额角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进浴巾里，一身冷白的皮肤在夕阳下晃得扎眼——可此刻没人在意他的长相，路人的手机镜头追着他，有人捂着嘴笑，有人举着屏幕小声议论“这是赌输了被罚的吧”。
男人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脚步越来越快，却在路过“昕淇的店”时，猛地顿住。
安昕淇看清了他的脸：眉骨利落，眼型偏长，此刻正皱着眉，眼底是又急又窘的慌乱。
他攥着浴巾的指节泛白，像是下一秒就要落荒而逃。
没等她反应，男人己经咬着牙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抱歉，能借件衣服吗？
我的东西锁在游泳馆储物柜里，钥匙和手机都丢了。”
安昕淇这才注意到他赤着的脚，脚踝处沾了点灰，显然是从两条街外的游泳馆走过来的。
她没多想，转身从挂着“应急款”的衣架上扯下一件深灰色休闲西装外套，又抓了条卡其色长裤：“这外套是宽松款，你先披。
裤子是新的，吊牌还没剪，尺码应该合适——我看你肩宽，估的185码。”
男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
他接过外套裹在身上，浴巾终于被遮住，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半分：“谢谢，我叫沈熠明。
等我拿到手机，马上转钱给你。”
“不急。”
安昕淇指了指试衣间，“你先进去换，我给你倒杯水。”
张舒倩己经换好衣服出来，见状偷偷扯了扯安昕淇的袖子：“这小伙子长得挺帅，就是太狼狈了——你就不怕是骗子？”
安昕淇把水杯放在吧台上，指尖扫过桌上摊开的设计稿：“哪有骗子裹着浴巾骗衣服的？”
稿纸上“尊重每一种身材”的钢笔字，是她去年创业时写的，此刻被窗外的夕阳镀上了层暖黄。
试衣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沈熠明走出来时，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背挺首，卡其裤刚好收在脚踝上方，露出一点脚踝的弧度。
他显然不太习惯这么休闲的款式，抬手扯了扯领口，却不小心带翻了吧台上的设计稿。
“抱歉！”
他慌忙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一张画着大码西装的手稿，就顿住了。
稿纸右下角，是安昕淇的批注：“肩宽45cm以上，建议用落肩+侧腰抽绳，既藏肉又不压个子。”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写着“每个身材都该有合适的衣服”。
沈熠明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想起爷爷去年生日时，想买件合身的XXL码西装，跑了三家店都只有“宽松得像麻袋”的款式，最后还是他找了裁缝定做的。
“你是设计师？”
他把稿纸递回去，语气里的窘迫淡了些。
安昕淇接过稿纸，指尖划过那个笑脸：“算是吧，小店刚开半年，主要做全尺码定制。”
她指了指橱窗里的样衣，“不管是XS还是3XL，总能找到合适的版型。”
沈熠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橱窗里的模特高矮胖瘦不一，却都穿着熨帖的衣服，连最胖的那个模特，裙摆都刚好卡在最显腿长的位置。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裹着浴巾的狼狈，喉结动了动：“你很懂怎么让人‘舒服’。”
“衣服嘛，首先得穿得舒服，才能谈好看。”
安昕淇把水杯推到他面前，“我外婆以前总说，‘穿得自在的人，走路都带风’。”
这话让沈熠明的眼神软了软。
他爷爷也总说“穿舒服的衣服才自在”，上周陪他选面料时，还摸着一匹羊毛布说“这个软，适合做寿衣”——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不吉利”。
正出神时，店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游泳馆的工作人员举着个黑色背包跑过来：“先生！
您的包找到了！
储物柜是系统故障，钥匙卡在里面了！”
沈熠明接过背包，先翻出手机转了衣服钱，又多转了五百：“谢谢你的衣服，还有……解围。”
安昕淇看着转账金额，皱着眉要退回去：“衣服只要三百，多了。”
“是谢礼。”
沈熠明把手机收起来，指尖碰到西装口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衣服我能留着吗？
刚好缺一件休闲款。”
安昕淇笑着点头：“当然，本来就是卖的。”
沈熠明走出店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暖黄色的灯光里，安昕淇正蹲在地上，给张舒倩打包那件调整好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橱窗里的“XXL也能显腰线”贴纸，在夕阳下亮得像颗小太阳。
他抬手摸了摸西装的面料，柔软的棉质贴在皮肤上，是和刚才的窘迫完全不同的温度。
街对面的路灯亮了，沈熠明把背包搭在肩上，脚步慢了些。
风裹着店里的洗衣液香味吹过来，他忽然觉得，这糟糕的傍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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