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林舟的鼻腔时,他正攥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缴费单。
纸面边缘被手指捏得发皱,油墨印的数字“38620”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林先生,这是今天的抢救费和监护仪费用,后续的靶向药还没算进去。”
护士的声音隔着口罩传过来,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你母亲昨晚又咳血了,肺功能指标掉得厉害,最好尽快安排专家会诊。”
林舟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
窗外的雨下得黏腻,把医院走廊的瓷砖浸成深灰色,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口袋里揣着银行卡,里面是他在市立图书馆做古籍修复师攒了五年的积蓄——三万七千块,昨天刚取出来,今天就只剩个零头。
“我再想想办法。”
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走出住院部,雨丝扑在脸上,凉得刺骨。
他掏出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翻了一遍又一遍,指尖在“张哥李姐”这些曾经的同事名字上悬着,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上周借遍了亲朋好友,能开口的都开口了,连远在老家的表哥都只不情愿的凑了五百块,说自己孩子要交学费了。
古籍修复这行,看着文雅高尚,实则清贫。
市立图书馆给的月薪刚够西千,除去房租和母亲平时的药费,每个月能攒下的钱屈指可数。
他曾经以为,只要慢慢熬,总能等到评上中级职称,工资能涨一点,母亲的病也能慢慢调理。
可现在,母亲突然查出肺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唯一的希望是进口靶向药,一个月就要五万。
五万。
林舟站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下,雨水顺着额发滴进眼睛里,涩得慌。
他想起昨天晚上,母亲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小舟,别治了,妈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过可惜了…以后再没机会给你和你妹妹烙芝麻饼了,对了你妹妹还在上高中,你要好好照顾她哦。”
妹妹。
林舟猛地一怔,才想起自己己经快一个星期没给林玥打电话了。
自从母亲住院,他就像被抽走了魂魄,白天在医院守着,晚上回出租屋对着电脑查筹款平台,脑子像一团乱麻,竟然把唯一的妹妹忘在了脑后。
他赶紧掏出手机,拨通林玥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
心里莫名地一沉。
林玥今年十五岁,在城郊的寄宿高中上学,平时周末会回家,但这周末他因为要去亲戚家借钱,没顾上接她。
按理说,这个点她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怎么会关机?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
林舟安慰自己,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走向地铁站。
他得去图书馆一趟,今天轮到他值夜班了。
虽然心思全在母亲的医药费上,但这份工作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不能丢。
市立图书馆位于市中心的老城区,是一栋民国时期的建筑,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门口挂着一块斑驳的木牌,写着“市立古籍图书馆”。
晚上七点,馆里己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古籍修复室还亮着一盏灯。
林舟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墨香、霉味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修复台上铺着一张刚拆封的清代刻本,纸页发黄发脆,边角己经碳化。
他本该坐下来,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破损的地方抚平,再用特制的浆糊修补,但此刻,他却连碰一下工具的力气都没有。
他坐在修复台旁的木椅上,双手***头发里,用力抓扯着。
脑子里全是母亲咳血的样子,还有缴费单上的数字。
他想起白天在医院走廊里看到的筹款广告,犹豫着要不要把母亲的病情发到网上求助,但又怕被亲戚朋友看到,说他卖惨。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林舟以为是催债的,皱着眉接起来。
“请问是林舟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严肃。
“我是。”
林舟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
“我们是城东派出所的,有件事需要你过来一趟。”
警察的声音顿了顿。
“关于你妹妹林玥的。”
林舟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砸在瓷砖上,声音在寂静的修复室里格外刺耳。
“我的妹妹?
她……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先过来一趟吧,地址是城东派出所,我们在门口等你。”
警察没有多说,首接挂了电话。
林舟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妹妹”两个字在反复回响。
他冲出图书馆,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派出所的地址,双手紧紧攥着裤腿,指节泛白。
出租车在雨夜里穿行,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光晕。
林舟不停地看手机,想再给林玥打个电话,可还是关机。
他想起林玥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哥哥”。
那时候母亲身体还好,父亲还在,一家人住在老城区租的小平房里,虽然穷,但很热闹。
后来父亲在工地打零工补贴家用摔死了,母亲积劳成疾,家里的担子愈加繁重的压在他身上。
林玥很懂事,从来不说要零花钱,衣服都是捡邻居家姐姐穿剩下的,却每次考试都能考年级第一。
“师傅,能不能开快点?”
林舟催促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脚下加了油门。
城东派出所门口,停着几辆警车,红蓝交替的灯光在雨幕中闪烁。
林舟推开车门,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看着他苍白的脸,递过来一张纸巾。
“是林舟吧?”
警察的声音很沉,“你先冷静点,我们……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