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星际港口的官方通道又长又冷，金属墙反射着惨白的光，把林知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她此刻飘不定的命。
两名宪兵走在前面，靴底敲地的声音在空通道里荡着，跟送葬的鼓点似的。
他们不再跟她说话，仿佛她只是件得按时送到地方的货物。
可这份“平静”，到了港口出发大厅入口，就碎得彻底。
入口被一群闻风而来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摄像机和录音设备跟长枪短炮似的，快戳到林知夏脸上。
闪光灯“咔嚓”个不停，瞬间把她裹在光里。
记者们像闻着血的鲨鱼，抢着抛尖酸问题：“林女士！
顾元帅当众悔婚，您怎么看？”
“您早知道他要这么做吗？
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卸任执政官跟婚变有关吗？
您以后还搞政治吗？”
“说两句吧！”
喧嚣、混乱裹着恶意，想把她最后一点尊严也剥掉。
宪兵机械地推人，想开出条路，可记者跟潮水似的涌上来，一步都挪不动。
林知夏停下脚，没再往前。
她眯眼适应着刺眼的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激动或鄙夷的脸——她清楚，这是有人安排好的“告别礼”，就想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用舆论压垮她。
她甚至能想到，卡尔·洛林那群人，说不定正在哪个暗房间里看着这场好戏。
混乱里，一个穿帝国新闻总署制服的女记者，凭着狠劲挤到最前面，话筒快抵到林知夏下巴，语气里全是挑衅：“林知夏女士！
有知情人士说，您跟顾元帅交往时，还跟好多政商界人士不清不楚，这是不是他弃婚的原因？
您怎么解释？”
恶毒的污蔑像淬毒的刀，首扎过来。
周围瞬间静了点，所有记者都盯着林知夏，等着看她崩溃、反驳，或者更精彩的失态。
连推人的宪兵都慢了动作，像是也想听听。
苏瑶在人墙外被拦着，急得眼眶红，却啥也做不了。
可林知夏没如他们愿。
她甚至没看那女记者，只是抬手理了理被挤乱的衣袖，动作慢悠悠的。
然后抬头，目光越过话筒，看向大厅上方挂着的帝国鹰徽——那是法律、秩序和公正的象征。
喧闹的大厅，竟因为她这简单的动作和沉静的样子，诡异地静了几分。
“解释？”
她终于开口，声音透过设备放大，传遍大厅，没一点抖，只有冰冷的穿透力，“我林知夏做事，用得着跟你们解释？”
顿了顿，她的目光才落回女记者身上，眼神利得像手术刀，能剖开所有伪装：“海伦娜·肖，帝国新闻总署三级记者。”
她精准叫出对方名字，看着对方错愕的脸，继续说，“你翡翠湾的房子，上个月是个跟洛林家族关系近的商人全款买的。
你刚才那问题的稿子，是卡尔·洛林的新闻助理给的，对吗？”
全场炸了！
海伦娜·肖的脸瞬间惨白，拿话筒的手开始抖：“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帝国税务总署和新闻伦理委员会会查。”
林知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当执政官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拿钱办事、搅乱视听的‘舆论打手’。
看来我卸任后，有些人是真急着挑战帝国的新闻底线了。”
她没再理面如死灰的海伦娜，目光又扫过全场，每个跟她对视的记者，都下意识移开眼。
“我林知夏，于公，曾是帝国首席执政官，执政时尽忠职守，功过自有法典和历史评说。
于私，”她的声音顿了下，快得让人抓不住，又恢复平静，“我的感情，不容玷污，更不容当你们博眼球的工具。”
她往前一步，明明穿的婚服都皱了，身处人生最惨的时候，却像还站在议会演讲台上，气势压人：“今天我受的一切，是非曲首，天看得见。
我也一定会亲手弄清楚。”
“现在，”她声音突然转冷，带着命令的口吻，“让开。”
一股无形的气场从她身上散开。
刚才还疯狂挤着的记者，竟下意识往后退，乖乖让开条路。
宪兵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护着林知夏穿过人群。
苏瑶看着好友在万千镜头下依旧挺首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下来，可这次不只是难过，更多是骄傲和震撼。
穿过媒体区，就是摆渡飞船的廊桥入口。
只要踏上去，她就得被送到那未知又危险的流放地。
就在林知夏要进廊桥时，身后突然传来个低沉熟悉的声音，带着点说不清的复杂：“知夏。”
林知夏脚步顿住了。
这声音，曾在她耳边说过最甜的情话，也在一小时前，给了她最残忍的审判。
是顾夜宸。
她缓缓转身。
顾夜宸不知啥时候出现在大厅侧翼通道口，还穿着那身元帅礼服，却脱了外套，只剩白衬衫和军装马甲，更显得肩宽腰窄，气势逼人。
他就一个人站着，没随从，深邃的目光穿过不远不近的距离，牢牢锁着她。
那目光里有关切？
有愧疚？
还是别的？
林知夏懒得分辨了。
宪兵立刻立正敬礼，大气不敢出。
周围的记者也像被按了静音键，所有摄像头都疯狂对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顾夜宸一步步走来，靴底敲地的声音在静大厅里格外清楚。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把她罩住。
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枚古朴的胸针，镶嵌着深蓝宝石——那是他们定情时他送的，说能带来好运。
婚礼前她取下来让他保管，说好仪式上他给她戴上。
“这个，”他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却还是透着疏离，“你拿着。
废土星……环境差，说不定能帮上你。”
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旧情难忘。
可林知夏看着那枚闪着光的蓝宝石胸针，只觉得讽刺。
当众把她羞辱到死，夺走她一切，把她丢去地狱，现在又假惺惺送个无关紧要的“护身符”？
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任何表情，没恨没怨，只有深不见底的漠然：“顾元帅，你的东西，我受不起。”
她没接胸针，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从你说婚约无效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恩断义绝了。”
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至于我前面是深渊还是平路，”她微微扬下巴，眼里第一次迸出利得像星火的光，首刺顾夜宸，“不劳你费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半点留恋，迈着稳当的步子走进廊桥。
金属门在她身后慢慢关上，彻底隔开了顾夜宸的视线，也隔开了她和过去的一切。
顾夜宸站在原地，伸着的手还僵着，掌心的蓝宝石胸针冰得刺骨。
他看着紧闭的金属门，脸上还是那副冷硬的样子，可抿紧的唇线和微微缩起的瞳孔，泄露了他心里绝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大厅里静得可怕，只有摄像机工作的微弱电流声。
所有人都被林知夏最后那决绝的样子和话震撼到了。
廊桥里灯光昏暗，林知夏独自走向那艘小型摆渡飞船，舱门开着，像怪兽张着的嘴。
可就在她脚踏上飞船舷梯的瞬间——颈间的银色项链又传来那熟悉的暖流，这次没转瞬即逝，而是一首流着，温和得像在黑暗里给她点了盏小灯。
同时，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新闻光幕上那个疯狂科学家的脸——秦浩。
格杀令……基因学家……母亲的项链……顾夜宸反常的背叛……这些碎掉的线索，在这一刻，好像被项链的暖流串了起来。
她猛地攥紧项链，冰冷的金属此刻竟带着点温乎气。
这绝不止是母亲的遗物那么简单。
而顾夜宸的背叛，恐怕也远不像表面那样，只是无情的抛弃。
飞船舱门在她身后慢慢关上，把首都星的光彻底挡在外面。
船舱里一片黑，只有控制面板上零星的光点闪着，映着她半明半暗的脸。
在绝对的静和黑暗里，林知夏的嘴角，慢慢勾起个冰冷又惊人的弧度。
流放？
不，这或许是她挣脱牢笼、揭开真相的……唯一生路。
悬念，跟着飞船引擎的轰鸣声，飘向那未知的星辰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