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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位置 : 首页 > 搬走前一晚,她把所有的钥匙都还给了我,除了那一把

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1-08

1钥匙串上的告别她搬走前一晚,客厅里只剩下纸箱、落灰的电视柜,

还有茶几上那一小撮钥匙。我站在玄关,手里捏着她递过来的钥匙串,手心有点出汗。

“这是大门的。”她用排练过的语气说。指尖碰到我一下,就像碰到一块冷掉的铁板。

“这是卧室的。”“这是书房的。”“这是阳台小门的。”每多一把钥匙被点名,

我心里就被拧一下。这些钥匙,曾经都是我们嘴里轻描淡写的“顺路配一下”。

现在像是她在一点点从我身上拆走什么。茶几上的台灯还亮着,

暖黄的灯光照得她眼下的青色更明显。纸箱旁边,印着她名字的快递单皱巴巴地翘着角。

“明天中午,搬家公司就过来了。”她低头,把最后一把小钥匙放到我掌心。

那是一把磨得发亮的银色钥匙,钥匙柄上挂着我们当年一起去海边买的蓝色贝壳。

“这个是储物间的。”她补充了一句。我点头,把那串钥匙全都握紧。指节被硌得发疼。

“就这些?”我努力装出很平静的样子。喉咙里其实像塞了一团棉。“就这些。”她没看我。

视线一直落在客厅那块旧地毯上,好像那里突然长出了一朵花。厨房里的滴水声断断续续。

冰箱嗡嗡地响着。生活的噪音还在,生活本身却已经开始拆分了。我强迫自己环顾一圈。

沙发上搭着她忘记收的薄毯。阳台上,她那盆死活养不活的多肉还在装坚强。

“书桌那边你还要不要再看一眼?”我问。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自己有多想拖住这点时间。她终于抬眼看了我一下。那一眼里没有责怪,也没有愧疚。

更像是在看一个多年习惯却马上要换掉的旧家具。“我晚上还要收拾几件衣服。

”她转身往卧室走。“等会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楼下买。”我跟在后面半步,

声音低了一档。“不了。”她打开衣柜,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折好。“明天早上还得早起。

吃多了睡不着。”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叠衣服的动作不自觉快了起来。每一件衣服在她手里,

都像是要赶着离开这间房子。卧室的顶灯太亮,她习惯不开,只开床头那盏。

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我靠在门框上,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

那个味道曾经让我觉得“家就在这里”。此刻只剩一种拧着的空。“苏一,身份证别忘了。

”我提醒她。她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会忘这个?”“你每次换包都会忘。

”我盯着她床头柜上的黑色钱包。“去你爸妈那边报地址还要用。”她嘴角动了一下,

像是想笑,又觉得没必要。“行,等会儿放包里。”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那个钱包。

空气突然又僵住了几秒。那是我两年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她说过“要用到旧得不能再用”。

结果旧还没旧,就要换掉整间房子。“你那边房子,定好了?”我试图找点安全的话题。

“定了。”她把衣服塞进箱子。“离公司近一点。”“通勤少二十分钟。

”她补充这句的时候,好像要给这次离开找一个不那么感情化的理由。“挺好。”我点头。

喉咙里的棉团开始变硬。苏一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冬夜的风直接灌进来。

楼下便利店的霓虹灯闪着,蓝白色的光映在她脸侧。“我们一起住的时间,其实也挺长的。

”她突然开口。“**年。”我比她更清楚这个数字。从她第一次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说“那就先试住三个月”,到现在一个又一个三个月叠上去。先试试的生活,

试着试着就成了长期。长期的人,却没走到长期的结论。她关上窗,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谢谢你这几年照顾。”这句话一出来,我心里那根弦彻底绷断。“苏一。”我叫她名字。

“咱们非要这样吗?”她沉默了一会儿。“你也知道的。”她低声说。

“我们是卡在中间的那种关系。”“不像情侣了。”“又还不到彻底成陌生人。

”她说“卡在中间”的时候,手指习惯性去摸脖子上的项链。那是她自己买的,

没有任何跟我有关。我突然产生一种荒唐的嫉妒。嫉妒一条项链。“那再试试呢?

”我还是问出口。“再试试,搞不好又是三年。”她笑了一下。笑里有一点疲惫。

“我没那么多三年了。”卧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过去的车,亮一下车灯,

转瞬又黑回去。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满满一抽屉的回忆卡在我们两个中间,谁也动不了。

“钥匙都给你了。”她像是想结束这个话题,轻轻吸了口气。“到时候搬家公司上来,

你帮我开下门就好。”听到这里,我才突然反应过来。“都给我了?”我盯着她的包。

“那你明天怎么进来?”苏一愣了愣,笑出声。“我还有一把啊。

”她从包里摸出一把细细的小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钥匙柄上,是那块蓝色贝壳。

刚才那把储物间的,是光秃秃的银色。我怔住。“你刚刚给我的是复制的。”“真正那把,

一直在我这儿。”她抬眼看我。眼神不再那么云淡。“这把我明天用完,再还你。

”“到时候就真的,全部清干净了。”她说“清干净”三个字的时候,

语气轻得像在说一场普通的打扫。可我知道,她手里那把钥匙,开过的不止是一扇门。

也开过我这几年,所有默认的生活。2最后一次用那把钥匙进门第二天早上,

我被门锁的轻响吵醒。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我起床以后,站在门后面,

等那一声“咔哒”落下。手机屏幕亮着。时间停在早上八点零七。搬家公司九点到。

苏一说她八点半过来。我比她早醒一个小时。在厨房煎了两个鸡蛋,下了一锅面。

就像以前无数个普通的早上。唯一不普通的是,今天的碗筷是一次性的。吃完就扔,

没有未来的意思。我站在玄关那块小地毯上。鞋柜旁边空了一大块。

昨天她把自己的鞋子都装进箱子,连那双只穿过一次的白色帆布鞋也塞进去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一点,比平时慢一点。接着是钥匙***锁孔的声音。我下意识屏住呼吸。

“咔哒。”那一下落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恍惚。这声音,

这几年陪我起床、等她加班回家。习惯成自然。到今天却要被当成告别的仪式用掉。

门把手被压下去。门开了一条缝。冷风先挤了进来。然后是苏一。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羽绒服,

围巾松松挂在脖子上。手里拎着一杯热饮。“早。”她抬眼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估计没想到我会站在门后。“早。”我把门拉开一点。“早得有点过分。”我试图开个玩笑,

声音却有些发干。苏一把钥匙从锁孔里抽出来,随手握在掌心。她的指节被冻得有些发红。

“路上有点堵。”“怕搬家公司提前到。”她换鞋的动作一如既往娴熟。

只是脚边已经没有她平时乱踢的拖鞋。换成了我昨天特意买的一次性拖鞋。“你吃了吗?

”我往厨房那边一指。“做了面。”“给你留了一碗。”苏一看了看桌上的一次性碗筷,

嘴角动了一下。“你现在连碗都开始‘断舍离’了?”“真正的碗都装箱了。”我说。

“怕你一会儿找不到,又发火。”她轻轻“切”了一声。“我什么时候因为找不到碗发过火?

”“有一次加班回来,你说你饿得头晕。”“我说‘那你先喝点热水’,你当场黑脸。

”那一幕在脑子里自动回放。她坐在沙发上,脚跷在茶几边缘,嘴里嚷着“我不是植物,

我要碳水”。苏一站在原地,安静了两秒。“你还记得挺清楚。”“你忘了?”我反问。

她没有接话。转身往厨房走去。空气里有面汤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油花的香。她掀开碗盖。

热气冲上来,把她的睫毛都熏得略微湿润。“面煮得挺好。”她尝了一口。

“不过下次别放香菜。”她习惯性挑了一下。“没有下次了。”我原本想这么说。话到嘴边,

硬生生改成:“下次给自己下的时候,记得别买香菜。”苏一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搅了一下。

“你有空也可以给自己煮个正式早餐。”“别老靠外卖和泡面。”她叮嘱的语气,

像这几年无数次。像一个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生活搭子。客厅窗外,有小货车停下来的声音。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应该是搬家公司到了。”我去阳台看了一眼。

两三个穿工作服的师傅正在卸车,一边抬头看楼层。“是他们。”我回头对苏一说。

“你吃完,我下去带他们上来。”苏一点点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的时候,

动作比平时轻。像怕吵醒什么已经睡着的东西。“我去收一下床单。”她起身。

“等会儿床垫要搬走。”我没吭声,给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确认电梯、车位、费用。

这些本该是她男朋友,或者未婚夫该做的事情。现在轮到“前室友”。电话挂断时,

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下了一个定义。“前室友”听起来,比“前任”温和一点。

至少不会立刻让人想到吵架和撕扯。卧室里传来窸窣声。床单被扯下来的声音,

枕头碰撞到箱子的声音。我靠在客厅墙上,盯着茶几上那一串钥匙。昨天晚上,

我把所有钥匙都串在一起。大门、书房、阳台、储物间。惟独没有那把蓝色贝壳。

那把钥匙仍然躺在苏一的包里。也仍然握在她手心。十几分钟后,搬家师傅上来了。

门铃响的时候,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苏一。她刚好从卧室出来。怀里抱着一叠叠好的衣服。

“辛苦你开门。”她冲我轻轻点头。那语气像是在请一个房东帮忙。我伸手去按门把手。

门锁“咔嗒”一声。这种日常的小声响,在今天都有了仪式感。搬家师傅进来,

开始有条不紊地拆家具、搬箱子。茶几被挪开,地毯掀起一角。沙发被抬高,

露出下面滚进去很久的一只发圈和一枚硬币。“这也是你的。”我弯腰,把发圈捡起来,

递给苏一。她愣了两秒,才伸手接过。“我都不知道它在这儿。”“我知道。

”“你找不到的时候,把家里翻了一遍。”我记得那天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说自己“今天不营业”。她有一根莫名其妙的洁癖:出门必须有发圈在手腕上。

苏一用手指绕了绕那个发圈,随手塞进口袋。“你记得的,比我想象的多。

”“这没什么难记的。”我说。“你这个人,习惯不多,就那么几个。

”搬家师傅把最后一个箱子封好。“小姐,这些是去新地址的对吧?”对方确认。“对。

”苏一报了新家的地址。那是一串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的门牌号。听着就陌生。

门外传来他们抬箱子走楼道时的吆喝声。客厅很快变空。我突然有一种错觉。

好像是刚装修完,还没正式入住。所有关于她的痕迹,都被装进纸箱运走了。

剩下的是一间干净、没有故事的房子。只要再把地扫一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还有一个箱子我自己搬。”苏一走进卧室,把床头柜底下的一只小纸箱拉出来。

那只箱子的封口,早就贴好了胶带。只在上面写了一个不明显的“S”。

“要不要帮你抬下去?”我问。“这个不用。”她摇头。“这点重量,我还扛得动。

”她说得轻巧。我却明白,这个箱子装的,应该都是她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碰的东西。

也许是相册。也许是几件舍不得丢的旧衣服。也可能有跟我有关的什么。我没有问。

她也没有解释。玄关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我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苏一提起小箱子,把围巾重新绕紧。她习惯在最后关门前,摸一下口袋确认东西带齐。

手机、钱包、纸巾。今天多了一个动作。她伸手进包里,摸出那把带蓝色贝壳的钥匙。

钥匙在她掌心转了一圈。阳光正好从客厅落地窗照过来。那片小小的贝壳折出一点很浅的光。

“给你。”她把钥匙递过来。“说好的。”“用完就还你。”我看着她的手。

那只手曾经在冬天塞进我大衣口袋里,也曾经在商场里直接拉着我往打折区跑。

现在平静地摊开。只剩下一把冷冰冰的钥匙。我没有立刻接。“你可以留着。”我说。

“反正这房子,我也暂时不会让别人住进来。”“留着干嘛?”苏一反问。

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半夜想不开,来你家敲门?”她说这话的时候,

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像是用玩笑替换掉某种可能的认真。“那你可以敲门。”我盯着她。

“你不用钥匙。”她沉默了两秒。把钥匙往我手心里一塞。动作利落得不像告别。

“我不太擅长这种‘万一’。”苏一抬头看向我。眼睛还是那样清楚。“钥匙给你。

”“以后你要是想把这里租出去,记得把锁也换了。”“这样对下一个住进来的人公平一点。

”我握住那把钥匙。贝壳的边缘硌得指心有点疼。疼意让我突然特别清醒。“你呢?”我问。

“对你自己公平一点吗?”苏一笑了笑。“我已经在尝试了。”她后退半步。

手里那只小箱子换到另一只手。“我先走了。”“搬家公司那边还要签单。

”她把拖鞋踢回玄关角落,换回自己的靴子。每一个动作都规矩、妥当。

像是一次普通的短途出差。只有我知道,这不是短途。这是她从我的生活里,正式搬出去。

门被她从外面带上。“咔哒”一声。这次不是钥匙的声音。是门锁自动弹回去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好几秒都没动。手心那把钥匙越来越烫。我把钥匙放回茶几上那一串里。

贝壳轻轻碰到其他几把钥匙。发出一声很轻的响。所有钥匙终于凑齐了。只有房间,

被清得干干净净。只有心里的那部分,还空在那里,没地方可以收走。3钥匙归还后,

她的指纹还在门上她走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待在空房子里。客厅被搬空,

声音在墙上来回撞。我坐在地毯边缘。那块地毯也已经卷起来,靠在墙角,

像个等着被送走的旅客。茶几没了,只剩一小截插线板孤零零躺在地上。

钥匙串放在插线板旁边。蓝色贝壳朝上。我伸手把钥匙拿起来。晃一晃。

几把金属在一起碰撞,“叮当”一声,比以前响。少了她那堆乱七八糟的卡片和挂饰,

整串钥匙突然显得很干净。干净得有点刺眼。我习惯性去摸手机。屏幕亮起来。聊天列表里,

她在最上面。头像是前阵子换的那张:她站在落地镜前试衣服,镜子里只拍到半个肩膀。

我点进去。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下午。是她发的:“单子签好了,辛苦你了。

”我回了句“注意早点睡”。停在那儿。再往上翻。

密密麻麻的“你到哪里了”“要不要带喝的”“今晚几点回家”。这些句子曾经像废话。

现在看一眼就有点上头。我把手机扣在地上。仰躺回去。天花板上原来有盏吸顶灯。

搬家师傅问我要不要拆。我说留着吧。“以后谁住,还能用。”我当时说话的语气,

跟现在回想起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那会儿我还在努力把自己假装成一个已经接受现实的人。现在,

只剩下被灯光晒得发干的眼睛。门口有楼上邻居走过的声音。他们家的门锁也是同款。

“滴”的一声,继而“咔哒”。我短暂地以为,是她回来了。反应过来时,有点想笑。

笑自己蠢。也笑这栋楼的声音太像。我撑着地站起来。走到玄关。

墙上挂着的那台智能门锁面板灯还亮着一截。我伸手按了下键。显示屏突然亮了。

界面跳出设置选项。“用户1”,是我的指纹。“用户2”,是“SY”。她的拼音缩写。

我以前录的时候,问过她要不要改成全名。她说:“不用,

人家上门修锁的也不需要知道这是谁。”我说:“你怕别人知道你住这儿?”她翻了个白眼。

“我怕别人知道是谁跟你一起住。”她那会儿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燃的棒棒糖。

说完就伸手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现在,屏幕上那两个字母安静地躺着。

中间隔着一条灰色的横线。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删除”选项。我瞪着“SY”看了好一会儿。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没按。我把手收回来。屏幕几秒后自动暗掉。玄关重新陷进黑里。

只剩下门口那条防盗链轻轻碰墙的声音。手机震了一下。我被吓得一跳。屏幕亮起,

是她发来的信息。“忘了问你,宽带的户名改了吗?”后面跟了一个“业务式”的笑脸。

我靠在门边,回了一句:“还没。”想了想,又补上:“明天白天抽空去一趟营业厅。

”她秒回。“行。”“记得改你名字,不然以后退网还得喊我回去签字。

”结尾加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我们像两个人在远程交接工作。语气礼貌。信息有效。

感情被压到句子外面。“你那边怎么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打了上去。

过了两三分钟,她回了一张照片。不算清晰。是她新家的客厅一角。沙发是浅米色的。

茶几上有一瓶花。花插得有点歪。旁边堆着还没拆完的纸箱。墙上贴了两张便利贴。

拍照的角度刻意避开了太多细节。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一个完全不属于我的空间。照片下面,

是一句话:“勉强能住人。”末尾加了个狗头。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放大,又缩小。

茶几的角落有一套工具扳手的影子。应该是装灯的时候留下的。不知道是谁的手用了它。

我把手机放下。又拿起来。终于只回了两个字:“挺好。

”中间删掉了“要不要我周末过去帮忙装窗帘”。删掉了“那盆多肉你搬过去了吗”。

也删掉了“你在那边,会不会睡不着”。这些话对我来说很自然。对现在的关系来说,太多。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浅。楼道里只要有一点声音,我就会醒。半梦半醒之间,

我好几次以为门锁会响。以为钥匙会从外面***来。第二天早上,我照旧出门上班。

锁门的时候,钥匙在我指间转了两圈。“咔哒”一声。这次,不再有人在门外等我开门。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镜子里映出来的,是一个脸色比实际年龄还要疲惫的男的。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点理解她那天说的那句“我没那么多三年了”。中午,

她又发来一条消息。“快递小哥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没人,让我确认是不是地址错了。

”后面跟着一个大哭的表情。“他是不是还把这里当你家?”我回她:“让他放门口就行,

我晚上回去拿,你周末过来取。”她很快拒绝。“周末我不一定有空。”“你帮我拆了吧,

里面是文件。”我问:“拆了放哪儿?”她说:“你帮我放书房桌上。”发完这条,

显然才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哦,书房没了。”消息后面跟了三个“哈哈哈”。

笑得一点也不真。“那你帮我拍个照发给我。”“我看一下是不是我要的。”下班回家,

门还是昨天那扇。锁还是那把。我站在门前,习惯性把指纹摁上去。“滴”的一声。门开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把门关上。伸出左手,对准“用户2”的那个位置。当然,

门锁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指纹对不上。我自己都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可笑。可我还是做了。

确认完“笑话”之后,我低声说了一句:“你早就搬走了。”声音闷在门与门框之间。

我重新用钥匙开门。进门之后,灯自动亮起。客厅空着。快递被物业照例放进门内。

一个扁扁的纸袋。我蹲下拆开。里面是她常背的那只布包。还有两本资料册。

我把东西整齐摆在厨房边那块台面上。手机对着拍了两张。发过去。

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后面没有再多一句。晚饭随便点了份盖浇饭。

筷子用完直接丢进垃圾袋。我站在阳台,低头看那盆濒临死亡的多肉。叶子发黄。

土干得发白。她之前说过:“等有空我要给它换个盆。”她现在确实“有空”来不了了。

我去厨房倒了半杯水。蹲在地上慢慢浇。水渗下去的时候,土里发出轻微的“咝咝”声。

很久没喝水的感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盆多肉差不多。到了晚上十一点,

我才想起玄关那个门锁。我站在门口,把手机里的说明书调出来。

一点点翻到“删除用户”的那一页。屏幕上的步骤简单得离谱。“长按设置键三秒。

”“选择要删除的指纹编号。”“按确认键。”“本地数据将无法恢复。

”我按下门锁的设置键。屏幕亮起来。我找到“用户2 SY”。

指甲贴着那个小小的垃圾桶图标。那一秒,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删掉,

她就彻底走了。”脑子里有个声音说。“但你不删,她也不会回来。”另一个声音接上。

两个声音吵了一会儿。最后,我手指往旁边挪了半厘米。点了退出。屏幕黑了。

门口又什么都没有。我靠在门上,缓了一口气。有点想自骂。钥匙都在我手里。

指纹也可以随时删掉。唯一删不掉的,是我每天还会下意识等那一声“咔哒”。

好像只要不动那一项,门就还是以前那道门。她只是不在今晚回家。不是彻底不回。

我知道这有多自欺。但人就是这样。物理上的钥匙可以归还。心里给出去的那把,

很难收回来。4她醉醺醺站在门口,伸手按下了那枚指纹她搬走之后,

房子安静了整整半个月。安静到什么程度。夜里十一点以后,

连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声音都显得突兀。下班回家,玄关一开灯,

只有一双男式运动鞋规矩排着。鞋柜上方空了一截,

原来堆她那些香薰蜡烛和小玩意儿的位置被我用来放账单。水费、电费、物业费,

叠得整整齐齐。我其实不是喜欢整齐的人。只是东西少到一定程度,乱都很难乱起来。

手机里的微信置顶还是没有改。她的聊天框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我们并没有彻底断联。

偶尔会有一两条信息。“这边电费什么时候交?”“你帮我拍一下厨房燃气表读数。

”“快递又送你那里了。”对话越来越像两个合租过的前室友在交接遗留问题。字数不多,

情绪不多,全是信息。第十四天那天是周五。公司部门聚餐。

同事在群里狂刷位置和酒水照片。我坐在烧烤店角落,夹了一口肉,

突然看见朋友圈顶端跳出一条新动态。是苏一。那张图配得随意。一桌杂乱的盘子,

几瓶被拧开的啤酒。镜头角落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手腕上那根黑色发圈还在。

配文只有短短几个字:“新的开始,要喝一点。”后面跟了一个喝酒的小表情。

我盯着那张图看了几秒。同事拍了拍我肩膀。“兄弟,敬个酒啊。”我把杯子举起来。

喝到一半,胃里突然一股空落落的热。聚餐结束已经快十点。大家吵吵嚷嚷往地铁口走。

有人提议去KTV续摊。我找了个借口推掉,说家里有事。地铁到站,

我拎着一袋啤酒和一盒半价寿司回家。门口走廊空荡荡的。电梯口那盏节能灯感应到我,

亮了一下。我刷卡上楼,站在自己家门口。手伸到门锁前面,指纹刚要按下去,

整个动作停了一秒。黑色面板里,隐约映出我的脸。我想起那个没删掉的“SY”。

指尖悬空了一下,最终还是按在自己的指纹区。“滴。”门开了。

屋里还是那点安静得过头的空气。我把东西往餐桌上一丢。啤酒拉环拉开,气泡冲出来。

寂静里多了一点嘶嘶声。电视没开。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幅小画,是某次她跟同事去市集玩,

顺手买回来非要我报一半钱的。画上的房子有一扇蓝色小门。门口挂着风铃。

那时候她指着画说:“你看,多像我们家。”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喝到第二罐啤酒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一个来电。来电人是“苏一”。

我盯着那个名字,到第三声铃响才接起。“喂?”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像是在路边,风从话筒那边刮过来。“喂……你睡了吗?

”苏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飘。尾音拖得长长的。“还没。”我下意识站起来,走到阳台。

“你那边在哪儿?”“我在……”她停了一下,似乎在看什么。“我在楼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楼下?”“你家楼下。”她补了一句。“刚下车。

”心里“咚”地一声落下去。我一边换鞋,一边问:“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打车打习惯了。”苏一笑了一声。笑里夹着一点气泡水似的晕。

“我报地址的时候没反应过来。”“司机说‘老地方’,我就说‘对’,然后人就到了。

”她那边传来拖行李箱的声音。我直接挂了电话。按电梯的手有点抖。

电梯在十几层磨磨唧唧。数字一格一格往下跳。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很多画面:她站在门口。她半躺在沙发上看剧。她蹲在玄关系鞋带。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几乎是小跑出去的。楼道灯因为感应器,慢半拍亮起。拐角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边。羽绒服拉链没拉好,围巾散在胸前。苏一单手扶着墙,

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带轮子的行李箱。箱子看起来不重,更像是工作用的拉杆包。

见到我的时候,她眨了下眼。“原来你真的还住这儿。”她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散开。

“废话。”我走过去,把行李箱接过来。“还指望你回收房租吗?”她低头笑了一声。

笑得有点慢。一股酒味顺着呼吸飘过来,不算难闻,有一点水果味。“喝了多少?”我皱眉。

“没多少。”她抬手比了比。“就……这一点。”指尖间隔不到三厘米。

“那你现在连自己家地址都想不起来?”我把行李拖到电梯口,回头看她。苏一靠在墙上,

眼神还算清醒。“想起来了。”她说。“可我下车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栋楼。

”“然后就上来看看。”电梯门开了。我们进了电梯。一路无话。到了楼层,

出来就是熟悉的走廊。她走在我右后方半步。脚步不稳不乱。到门口,她下意识往前一步。

还没等我拿出钥匙,苏一已经抬手去按门锁。指尖摁在那块玻璃面板上。“滴”的一声,

门锁轻轻一响。“验证通过。”门开了。我愣在原地。玄关灯自动亮起来,

把我们俩的影子拉进屋里。苏一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有一点得意。

也有一点被自己吓到的惊讶。“你居然没删。”她晃了晃按过指纹的那只手。

“我以为你这种人,动作一向很利落的。”我喉咙紧了一下。“懒得搞。”我别过脸,

换了个很轻松的说法。“设置太麻烦。”“长按三秒,选用户,按确认。”她反驳得很快。

“这点复杂度你都嫌麻烦?”我被噎了一下。这操作说明,显然也被她认真看过。“进来吧。

”我把拖鞋踢出来,丢给她一双。“站门口容易被人当成小区鬼故事主角。”“也不错。

”苏一弯腰换鞋。“‘前女租客深夜站在原住处门口,结果发现指纹还活着’。

”“标题挺吸引人的。”“别给自己乱安人设。”我说。“你最多算‘前同住者’。

”“普通室友。”她抬头看我。那一瞬间,眼神有点落空。“普通?”苏一重复了一遍。

“那可真是……挺普通的。”客厅依旧空。只有那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她搬走之后,

我一直没买新的东西。冰箱里有半盒牛奶、一盒鸡蛋和前两天没吃完的外卖。

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先喝水。”“醉成这样,明天得头疼。”苏一接过杯子,捧在手里。

杯壁有点烫。她喝了一小口,抬眼打量了一圈客厅。“你还是没买沙发。”“懒得选。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况且,你那会儿老说这沙发太占地方。”“现在地方给你腾出来了。

”她笑了一下。“我那时候要是知道自己会搬走,肯定不吵这件事。”“吵过的东西,

总觉得算在自己名下。”这话说完,空气里突然多了一层薄薄的东西。我听得懂。

她也知道我听得懂。半杯水下去,酒意被压下一点。苏一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你刚刚是不是在喝酒?”她问。“闻到了?”“啤酒味蛮明显的。

”她点点那只空杯子。“你以前一个人不会在家喝酒。”“谁规定的?”我反问。“你。

”她把我多年前说过的话原样还了回来。“你说一个人在家喝酒,

太像电视剧里的中年危机情节。”“你说你还没到那个岁数,不想活成那样。

”我被她这番记忆翻找弄得有点窘。“那你现在怎么看?”我问。

“现在觉得……”她想了想。“你有点提前实习中年。”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笑出来的时候,

眼眶酸了一下。“你呢?”我反问。“喝完酒往旧地址跑,很像狗血片里女主角。

”“可我只是报错了地址。”苏一举手投降。“司机问‘去老地方?’,我说‘嗯’,

嘴巴比脑子快。”她顿了顿。“不过,我好像……确实是想过来看看。

”这句比前面那句轻得多。轻到如果不认真听,可能会当成酒后随便说的。我没拆穿。

“你现在家在哪一站?”我问。“离公司两站地铁。”她报了一个小区名,

是我完全没概念的那种新盘。“那我一会儿送你回去。”“这种时间打车不难。

”“我自己回去就行。”她摇头。“我来这边,本来就是顺路。”顺路。

这个词用得有点奢侈。从一个新地址打车到一个旧地址,再回去,哪里顺路了。

我没跟她较真。“指纹我明天删掉。”我开口。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

苏一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点游离。“随你。”她低声说。

“我就是上来确认一下这道门还长这样。”“确认完了,可以彻底改地址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手指却无意识地摁了摁杯壁。那动作很像刚刚摁门锁的时候。十点半。

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间半空的屋子里,彼此都知道这场“误打误撞”不算完全意外。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每一声都把沉默敲得更明显。“那盆多肉呢?”她突然问。

声音有一点小心。“还在阳台。”我说。“快死了。”“你没浇水?”“浇了。

”“但你也知道,我这种水平,能让它撑到现在已经很给面子。”她站起来,自己走去阳台。

玻璃门拉开一条缝。凉风混着城市里散漫的烟火气钻进来。阳台尽头,小小的花盆安静蹲着。

多肉叶子皱缩,色泽发灰。苏一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叶片。“其实还没彻底死。

”她说。“有几片还算硬。”“那就交给你了。”我靠在门边。“你新家再养一盆新的。

”“它跟你更熟。”“我现在连自己家门都报错。”她苦笑。“你确定要把植物交给这种人?

”她站起来,靠在阳台栏杆上。视线越过楼下的车流。“我搬走那天,

差点忘了跟这小东西道别。”“结果还是没道。”“你已经道了。”我说。“刚才那一下,

就挺像。”苏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刚刚碰过叶子的灰。

她把那点灰轻轻在裤缝上蹭掉。“你明天真打算删指纹?”她突然问。这次视线正面撞上来。

我没躲。“要删。”“总得有个节点。”“那就删吧。”她点点头。“反正,

我现在回家的时候,已经习惯掏钥匙了。”“指纹能不能开门,都跟我没关系。

”这话说得很理性。理性到让我觉得陌生。送她下楼的时候,楼道又安静下来。

我们谁也没再提钥匙和门锁。她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车。车窗摇下来的时候,

司机探头问:“去哪儿?”苏一报出了那个新的小区名字。声音清楚,没有一丝犹豫。

车开走之前,她朝我挥了挥手。动作不大,却很利落。

像是在告别某一段已经确认结束的生活。我站在原地,看着尾灯拐出小区。回家路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她发来一条消息:“刚刚忘记说,谢谢你没删。

”紧接着又来一条:“明天删也行。”“总要有人记得,我确实在这里按过手。

”我握着手机,笑了一下。笑里有一点酸。回到家门口,我把手摁在那块玻璃上。“滴。

”门照旧打开。这一次,我没有试图删掉任何人。我只是很慢地走进屋里。把钥匙放回桌上。

钥匙旁边,是手机屏幕里那两条还没来得及点开的消息。

那一刻我意识到一个事实:物理上的钥匙和指纹都可以归零。苏一留在这扇门上的痕迹,

早就不只是一串数据。5第一次带别人进这扇门,

她却发来一句“到家了吗”苏一来按指纹那天之后,我们又沉默了一阵。不是吵架那种冷战。

更像各自退回到新的生活里,把对方放在一个不打扰的位置。偶尔会冒出几条信息。

“物业费单子拍一下。”“燃气有没有人上门抄表?”“楼下便利店换老板了?

”她问得不多。我回得也不多。每一句都稳稳停在“前同住者”的边界上。

时间往前推了一个多月。天气开始回暖。楼下超市把草莓摆到门口,

地铁早高峰里穿短外套的人逐渐多起来。同事们的状态也从“冬眠”切换成了“谈恋爱季”。

有女同事拉着我填问卷。说是公司搞的什么“内部社交小程序”,

可以匹配饭搭子和运动搭子。我随手点了几个选项,全当给产品经理贡献一点数据。

没想到一周后,中午饭点,HR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听说你想扩大社交圈?

”“要不要认识一下我们市场部的新人?”后面还跟了个暧昧的笑脸。我看了一眼消息列表。

苏一的聊天框安静躺在最上面。下面跳出来一个陌生的头像请求添加:“市场部-林宁。

”备注写得规规矩矩。我点了通过。

林宁很快发了一句:“听说你是我们公司‘传说中的做PPT高手’?

”后面跟了一个鞠躬的小人。我回她:“传说这种东西,听听就好。

”她回了一个“哈哈哈哈”。笑得比句子多。我们约在公司楼下吃午饭。那天阳光很好。

风吹过来,没那么冷了。林宁穿了一件浅色风衣,头发随随便便扎在脑后,

露出一截细长的脖子。她说话速度不快,喜欢用手比划。笑起来的时候,

眼角有两条很浅的细纹。很真实。“你现在一个人住?”她夹菜的时候随口问。“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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