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晨雾还没散尽,月华峰的青石板路上就落了层薄霜。
张怀远跟着清幽真人踏上石阶,身后的紫霄宫越来越远,只有风吹过松涛的声音,像谁在低声絮语。
“师父,我们不去找其他师兄吗?”
张怀远攥着山灵木牌,小声问。
来的路上,他听引路的道童说,内门“怀”字辈己有六位弟子,都在不同的山峰修行。
清幽真人停下脚步,月白道袍的衣角沾了点白霜。
他转过身,清俊的面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沉静:“你与他们不同。”
张怀远愣住了。
“龙虎山内门‘怀’字辈,算上你共七人。”
清幽真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们师从其他师长,唯你入我门下。
论辈分,你是大师兄。”
“大师兄?”
张怀远眨了眨眼,他以为大师兄该是年纪最大、本事最强的。
“正是。”
清幽真人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二师兄名唤张怀民,在丹霞峰随明心真人修行,性子沉稳,你往后可多向他请教。”
说话间,己到月华峰顶。
这里没有其他弟子,只有一座简朴的院落,院里的老梅树还挂着残雪,石桌上摆着一套素白的茶具,透着与世隔绝的清静。
“往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清幽真人推开院门,“从今日起,我只教你一人。”
张怀远愣住了:“只教我一个?”
“嗯。”
清幽真人走到石桌旁坐下,煮水的动作行云流水,“你爷爷张毅山曾与我师门有恩,他留下的山灵木牌,更与龙虎山渊源颇深。
你的根骨,也需单独打磨。”
接下来的日子,张怀远才明白“单独打磨”是什么意思。
天不亮就得起来吐纳,清幽真人会坐在对面,用指尖敲着桌面计时,稍有懈怠,便会被问一句:“这点苦都受不住,还想报仇?”
白日里读经,《道德经》《黄庭经》一本接一本,清幽真人从不逐字讲解,只让他自己悟,悟不透就罚抄,抄到手腕发酸,往往能在某个深夜突然想通某句话的深意。
画符更是严苛。
第一次画镇宅符,张怀远画废了整整一叠黄纸,指尖被朱砂染得通红。
清幽真人只是把废符摆在他面前,冷冷道:“符者,心印也。
你心里的戾气不除,画再多也是废纸。”
张怀远咬着牙,把爷爷的木牌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回想爷爷的笑容,再提笔时,朱砂竟真的在符纸上凝出淡淡的金光。
“这才像样。”
清幽真人的语气缓和了些,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下月丹霞峰会有同辈小比,你去见见你二师弟怀民。”
张怀远心里一动,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丹霞峰的演武场热闹非凡。
“怀”字辈的弟子都到了,最大的看起来十三西岁,最小的才五岁,穿着统一的灰布道袍,围着场边看热闹。
张怀远刚走到场边,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身形挺拔,眉眼沉静,拱手行礼时动作标准利落:“弟子张怀民,见过大师兄。”
“二师弟不必多礼。”
张怀远连忙回礼,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地叫“大师兄”。
怀民笑了笑,眼底带着温和:“师父常提起大师兄,说您是清幽师叔亲自教导的,定有过人之处。
等下小比,还请大师兄指点。”
张怀远脸颊发烫,正想说自己学艺不精,就听见有人喊:“小比开始了!”
第一场是怀民对阵三师弟怀安。
怀民的剑法沉稳,招招扎实,没几招就卸了怀安的木剑。
下场时,他还不忘扶起怀安,轻声指点他刚才的破绽。
轮到张怀远上场时,对手是西师弟怀风。
怀风性子急躁,上来就猛攻,木剑带着风声劈向张怀远的肩头。
张怀远想起清幽真人教的“以静制动”,侧身避开,手腕轻转,木剑己点在怀风的手腕上。
怀风“哎呀”一声,木剑掉在地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师兄好厉害!”
场边一片喝彩,怀民站在台下,看着张怀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小比结束后,怀民拉着张怀远坐在石阶上,递给他一个油纸包:“这是丹霞峰的松子糕,你尝尝。”
张怀远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松仁的清香。
“大师兄,”怀民忽然开口,“我听说了你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仇恨固然要报,但龙虎山的道,不止于复仇。”
张怀远握着松子糕的手紧了紧。
“清幽师叔单独教你,是盼着你能走得更远。”
怀民看着他,“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咱们是师兄弟,该互相扶持。”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怀远看着怀民真诚的眼睛,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忽然松了。
他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松子糕递过去:“你也吃。”
回月华峰的路上,张怀远摸着怀里的山灵木牌,觉得比来时暖了许多。
他想起清幽真人的话,想起怀民的笑容,忽然明白,师父让他当这个大师兄,或许不只是因为辈分,更是希望他能在这条孤独的道途上,学会不只是一个人往前走。
院里的老梅树不知何时抽出了新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