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婚纱上,刺目的红酒渍正迅速晕开,如同心口洇出的血。
那是伴娘林薇薇刚才“手滑”泼的香槟,冰冷的液体渗透布料,紧贴着新娘白攸的皮肤,带来一阵寒凉。
林薇薇发出的矫揉造作惊呼声,和满堂宾客瞬间的寂静,构成了白攸婚礼交响曲中最讽刺的乐章。
她能感受到那道来自不远处的、冰冷的视线——她的新郎聂深,即便隔着人群,他过分挺拔的身形和那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也让他如同鹤立鸡群。
剑眉深目,鼻梁高挺,组合在一起却只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感。
此刻,他甚至懒得将目光多停留一秒。
“带她去换备用的礼服。”
聂深偏头对助理吩咐,语气平静得像在处理一份出错的文件。
那声线低沉悦耳,却听不出半分属于新郎的情绪波动。
白攸的眼角余光却飞快扫过全场——主桌的聂老夫人捏着佛珠,指节发白,眼神像在掂量一件残次品;二房的聂辰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打转,嘴角勾着看戏的笑,眼神里全是玩味。
白攸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垂下头,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
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在她过于白皙、几乎不见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更显得那张小巧的瓜子脸楚楚可怜。
这就是我用婚姻换来的“救赎”?
不,这只是一场战争开幕的序曲。
为了病房里昏迷的父亲,为了那个被恶意窃取、导致白家破产的“智能传感系统”项目,她必须咽下这杯由屈辱酿成的苦酒。
白攸被助理领着离开时,用余光瞥见聂深正低头对林薇薇说了句什么,惹得对方笑靥如花。
林薇薇,聂深的青梅竹马,一首以聂太太的准接班人自居,她无法容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落魄千金,竟敢染指她觊觎了多年的位置。
很好,她心底冷笑,一个视我如无物的“丈夫”,一个虎视眈眈的“情敌”。
聂深看着白攸低头离去的背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作为望海市聂氏家族第三代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他的人生早己被己故祖父聂鸿远那份苛刻的遗嘱绑定——必须在三十岁前结婚,才能继承核心股权。
在他基于错误情报的认知里:白攸大学辍学是因“沉迷社交、成绩滑坡”。
一个家道中落、愚蠢的女人,是满足祖父遗嘱条款最“安全”的选择——易于控制,便于切割。
他选择她,正是因为她足够“差”。
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基于利益的合作。
见她连林薇薇这种拙劣的挑衅都应付得如此狼狈,聂深心中那点因计划出现微小变数而产生的不耐,也很快消散。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备用的婚纱依然宽大不合身,过大的领口让白攸清晰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弱不禁风之感。
她温顺地完成剩下的仪式,笑容得体。
只有当聂深将戒指套上她手指时,他修长的手指冰凉,那触感才让她指尖微颤。
这不是婚姻的信物,这是契约的烙印。
新婚夜,聂家祖宅的婚房奢华却冰冷。
聂深站在门口,仿佛君王巡视领地,冷漠地宣告三条铁律:“第一,无性。
第二,无权。
第三,两年后离开。”
聂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祖父的遗嘱逼得他不得不进行这场冰冷的交易。
这份束缚,源于聂氏三代积累的庞大家业。
家族从航运起家,其祖父聂鸿远正是望海市开埠后的第一代“船王”。
如今,聂家的版图己从码头延伸至地产与金融,成为城市的“古老基石”。
那位说一不二的创一代立下此规,或许是为延续血脉,更或许是想用婚约,约束他这位眼中只有商业版图的冷酷孙子,为冰冷的规则强行注入一丝“人”的气息。
选择白攸,是聂深计算出的最优解。
白攸抬起头,那双清澈的杏眼怯怯地望向他,眼神像受惊的小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素色连衣裙的衣角, 将一个落魄千金的惶恐与顺从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明白了,聂先生。
我会遵守规则,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
聂深微微颔首,对她的识趣表示满意,转身欲走。
“但是...”白攸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奇异地坚定,“我有一个请求。”
聂深转身,眉头微蹙,眼中闪过“果然如此”的嘲讽。
猎物终究会露出索求的爪牙。
“我想进入聂氏集团工作,”白攸快速说道,像鼓足了所有勇气,“哪怕是最基础的行政岗位。”
聂深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那双习惯于在高位审视财报与竞争对手的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他看着她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初恋脸”,却很难将“野心”二字与之关联。
白攸急忙解释,将野心包裹在生存需求之下:“如果您不放心,可以随时监控我的一举一动。
而且...两年后我总要自谋生路,现在积累一点经验,将来离开,也不至于无所适从。”
“便于监控”和“未来谋生”?
聂深心中冷笑。
这个理由,如此短视而卑微,反而完美契合了他对白攸“愚蠢且目光短浅”的评估。
一个放在眼皮子底下、只为糊口谋生而努力的棋子,确实比一个无所事事、不知会暗中搞什么小动作的挂名妻子更“可控”。
这甚至省去了他额外安排人监视的麻烦。
“可以。”
他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下周一到人事部报到。
记住,在公司,你我只是上下级关系。”
“谢谢您,我会努力工作的。”
白攸低下头,恭顺无比。
房门合上,沉重的声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白攸脸上所有的怯懦与顺从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书房亮起的灯光,那里是聂深掌控一切的神经中枢。
他以为她是他基于错误情报选中的、安全可控的棋子。
但他不知道,从她签下契约、决定将计就计潜入聂氏的那一刻起,聂氏只是她的跳板。
她走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
白攸缓缓勾起嘴角,练习着一个温顺又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她知道,这将是她在未来两年里,最坚固的盔甲,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窗外,聂家老宅沉寂在权力与历史的阴影里。
而房间内,一场无声博弈,己然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