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晞用尽了毕生的演技,装出一副受宠若惊又胆小怯懦的模样,表示此事关乎终身,需要时间考虑。
谢清珩看着她,那双淡如晨雾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一切,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
“三日后,我再来。”
留下这句话,他便转身,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玄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暂时搬开了。
三天!
还有三天时间可以想办法!
她拎着那条命途多舛的肥鱼,往自己的小破屋走。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她喃喃自语,“我这退休生活,开局是不是太***了点?”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说好的种田养鱼、混吃等死的平淡生活呢?
怎么第一天就又是仙缘又是麻烦的?
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一丝对未来的担忧,玄晞回到了她那位于村尾,几乎快要被野草淹没的小院。
院子很破,篱笆墙东倒西歪,茅草屋顶也漏了几个洞。
但玄晞看着它,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异的归属感。
这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把我从这儿拽出去!
然而,老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安生。
就在她清理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到靠近篱笆墙的角落时,她的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嗯?”
玄晞低头,拨开茂密的草丛。
然后,她僵住了。
草丛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书生袍,此刻却沾染了尘土和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墨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草叶上,衬得他那张脸愈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五官精致得不像凡人,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乖乖,这又是哪路神仙?
今天是什么“美男掉落日”吗?
先是仙风道骨的师尊,现在又来一个病弱俊美的书生?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假装没看见,然后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跑路。
麻烦!
这绝对是比仙长还要大的麻烦!
仙长至少看起来能打,这位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断气啊!
她可不想退休第一天就卷入什么仇杀、情杀之类的狗血剧情里,更不想背上一条人命——哪怕是他自己死在她院子里的。
就在玄晞打定主意要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书生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眼眸是深邃的黑色,此刻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却像浸了水的墨玉,带着一种易碎的美。
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玄晞脸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救……救我……”声音沙哑,气若游丝。
说完这两个字,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玄晞:“!!!”
喂!
你别晕啊!
碰瓷是不是?!
玄晞内心在咆哮。
她看着地上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理智告诉她:快走!
把他丢出去!
或者去村里叫人来处理!
总之,别沾手!
但……那双刚刚睁开过的,带着祈求和无助的墨玉眸子,总在她脑海里晃悠。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看起来柔弱可怜又长得好看的存在。
这简首是精准踩中了她的……呃,潜在的怜悯心?
“唉!”
玄晞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微弱,但还有气。
她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血迹,发现血迹主要来自他手臂和肩膀处的几道伤口,不算特别深,但失血不少,加上他这风一吹就倒的体质,才昏迷了过去。
“算我倒霉!”
玄晞嘟囔着,“退休金还没领到,先得倒贴医药费。”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拽,总算把这个看起来清瘦,实则沉得要命的书生给弄进了屋里,安置在唯一那张勉强能算是床的木板之上。
过程中,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晕在她院子里的?
这巧合也太刻意了吧?
但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身上真实的伤痕,她又把这点怀疑压了下去。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一个被仇家追杀,侥幸逃到她这里的倒霉书生?
她找来干净的布条和清水,笨手笨脚地帮他清理伤口,包扎。
好在伤口不深,血己经差不多止住了。
做完这一切,玄晞累得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首喘气。
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书生,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五味杂陈。
计划中的退休生活:种花养鱼,悠闲自在。
现实中的退休生活:仙长堵门,家里还捡了个不知底细的“林妹妹”。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行,等他醒了,问清楚情况,能送走就赶紧送走!
玄晞下定决心。
她这小庙,可容不下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大佛。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
玄晞凑近了些,才听清他似乎在反复念着一个词:“……晞……”玄晞浑身一僵。
晞?
是……晨曦的曦?
还是……她名字里的那个晞?
应该……是巧合吧?
他可能是在叫某个名字里带“曦”或“晞”的亲人或朋友?
可为什么,她的心跳,会因为这一个模糊的音节,而漏跳了一拍?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划过她的心间,快得让她抓不住。
她盯着书生那张俊美却陌生的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而此刻,昏迷中的重澜,意识沉浮于无尽的黑暗与维系世界的法则碎片之间。
他能感觉到她的靠近,能感觉到她那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目光。
在他的感知里,玄晞不是那个灵脉淤塞的小村姑,而是这片天地间最温暖、最耀眼,却也最“任性”的光源。
她无意识散发出属于天道本源的细微波动,正在缓慢地抚平他因强行支撑世界而几近崩溃的神魂。
他心中苦笑。
夫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