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渊警报凌晨三点,深渊基地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直接敲进我的太阳穴。
不是那种响彻云霄的、宣告外部入侵或系统崩溃的最高级别警报,
而是“净化组”内部专用的、低频、短促、仿佛直接在颅骨内震荡的脉冲信号。
有东西渗漏了。又来了。我猛地从行军床上弹起,动作快得几乎带倒床头的金属水杯。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仅穿着基础作战服的身体,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没有开灯,黑暗中,
我熟练地套上厚重的防护服,拉链从腹部一直到领口,发出刺耳的“嘶啦”声,
最后“咔哒”一声,颈部的磁吸扣锁死。然后是手套,腕部同样严密密封。最后,
我拿起放在枕边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金属面罩,覆盖在脸上。
面罩内侧的显示屏瞬间亮起,提供着基本的环境数据和呼吸过滤系统状态。
视野被限制在一个略微狭窄的矩形范围内,世界蒙上了一层淡绿的滤光。我是734,
369部队“净化组”四级操作员。我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我们不属于任何公开的编制序列,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阳光。我们的职责,
是处理那些从已知物理法则缝隙里渗漏出来的东西——官方术语叫“异常实体”,
我们私下称之为“垃圾”,或者更专业的,“概念污染体”。这些东西五花八门,
有的有形有质,像上次那个会无限增殖、吞噬金属的“S-03-锈蚀蠕虫”,
差点把基地三号区的承重结构给啃穿了。有的则更加诡异,无形无质,更像是一种……规则,
一种现象,一种扭曲的概念。比如“C-01-悲伤回响”,任何进入其影响范围的生命体,
都会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直至精神崩溃。而我们“净化组”的任务,
就是在这些“垃圾”污染现实结构之前,找到它们,收容它们,
或者在无法收容的情况下……彻底“净化”——也就是销毁。踏出个人休息室,
合金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我厚重的防护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的“哐、哐”声,
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应急灯带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
勾勒出管道纵横、棱角分明的冰冷环境。这里是“深渊”,基地地下七百米深处的代号,
我们“净化组”的老巢兼处理中心。指挥中心的气密门无声滑开。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
同样穿着全封闭防护服,但从体型和动作习惯上,我能认出他们。
“头儿”站在中央主控台前,代号501,我们小队的指挥官。他永远站得笔直,
像一根***地里的标枪,透过面罩都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沉静和压力。
他正盯着主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技师”,代号812,
蹲在角落,正在调试一台多频段能量场发生器。他嘴里永远嘀嘀咕咕,不是在抱怨设备老旧,
就是在念叨某些参数的微小偏差。“医官”,代号609,站在物资储备柜前,
清点着可能用上的医疗物资和……呃,生物样本稳定剂。她动作总是那么一丝不苟,
哪怕只是清点一支镇静剂,都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734,报告状态。
”501头也没回,声音经过面罩通讯器处理,带着一丝电子杂音,但依旧平稳。
“四级操作员734,已就位,防护等级MAX,精神稳定度92%。
”我走到自己的控制台前,一边快速自检装备,一边例行公事地汇报。
精神稳定度是我们这类人员最重要的指标之一,接触那些鬼东西,
精神防线比物理防护更重要。“目标实体S-07,‘永恒微笑’。
”501调出了任务简报,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3D模型。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东西。它大致呈人形轮廓,但没有任何细节,
表面是一种非反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哑光材质。它没有五官,但在脸部的位置,
恒定地保持着一个弧度——一个标准到令人不适的、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微笑。
仅仅是看着这个模型,我面罩下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我的面部肌肉,想要模仿那个笑容。我立刻集中精神,
抵抗着这种微弱的、概念层面的侵蚀。“三小时前,
位于Site-19的观测站捕捉到其从‘帷幕’薄弱点渗入。
机动特遣队‘铁砧’付出了……惨重代价,成功将其限制在收容舱内,
并于四十七分钟前运抵‘深渊’。”501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惨重代价”几个字,
让指挥中心的空气又凝固了几分。铁砧那帮家伙可不是善茬,
连他们都损失惨重……“S-07的特性,”501继续,“初步判定为‘概念污染’。
其核心表现形式为‘强制笑容化’。任何与其存在视觉、听觉,
甚至可能包括某种未知形式感知接触的生命体,
会不可逆地、永久性地在其面部呈现出与S-07本体完全一致的笑容弧度。注意,
是‘永久性’。目前尚未发现任何物理或心理手段可以消除该效果。
”完全一致的笑容……永久性……我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这听起来似乎没有“锈蚀蠕虫”那么具有直接的物理破坏力,
也没有“悲伤回响”那样摧垮精神的猛烈,
但这种细水长流、彻底改变个体基本表达方式的污染,某种意义上更加……恶毒。
“物理收容措施?”我问。“特制合金收容舱,内衬高频混沌能量场,
隔绝一切已知形式的能量与信息传递。理论上,它是绝对隔离的。
”技师812头也不抬地接话,手里还在拧着发生器的某个旋钮,
“但‘概念’这玩意儿……有时候不讲道理。妈的,
这破机器的能量波动又偏了0.003个标准差……”“我们的任务。
”501打断了技师的抱怨,“确认S-07收容稳定性,进行初步接触测试,
评估其污染传播途径与范围,并制定最终净化方案。行动等级:高危。所有人,
保持最高级别精神防护,非必要不进行直接视觉接触。清楚?”“清楚!
”我们三人同时回应。2 微笑污染收容区在更深层。
穿过一道道需要权限和生物特征识别的厚重闸门,空气仿佛都变得更加粘稠、冰冷。最终,
我们站在了S-07的收容舱前。那是一个圆柱形的巨大结构,
表面布满了各种接口、指示灯和能量导管,中央是一个多层复合材料的观察窗,
此刻处于非透明状态。“启动一级观察 protocol。”501下令。
技师812在控制面板上操作着。观察窗最外层的金属隔板缓缓升起,
露出内部的高强度防爆玻璃。玻璃后面,是涌动的、色彩不断变幻的混沌能量场,
像一锅煮沸的、无声的浓汤。“能量场稳定。
降低内场强度至可视水平……3……2……1……”混沌能量场的色彩和涌动速度开始减缓,
变得稀薄。渐渐地,能透过能量场,看到收容舱内部的核心。它就在那里。
那个哑光材质的、标准微笑的人形轮廓。
即使隔着厚重的防爆玻璃、衰减后的能量场、以及我自己的防护面罩,
当我的视线聚焦在它脸上那个永恒不变的微笑弧度时,
一股强烈的、想要模仿的冲动再次袭来。我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强行塑造我的表情。我甚至能感觉到,
自己常年因为面瘫和紧张而紧抿的嘴角,正在被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量,向上拉扯。
我立刻移开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罩内的空气带着循环系统的微凉。集中精神,
构筑思维屏障。那种被强行塑造的感觉缓缓退去,
但一种微弱的、仿佛烙印般的“笑意”似乎残留在了神经末梢。“精神压力读数上升,
但处于安全阈值内。”医官609看着手持检测仪的数据,冷静地汇报,“734,
你的面部肌电信号有轻微异常波动。”“收到。已控制。”我简短回应,心有余悸。
仅仅是间接观察,就有如此强的侵蚀力?这东西的污染性,恐怕比简报里描述的还要强。
“尝试音频接触。”501说。技师812切换了模式。
收容舱内内置的扬声器发出了一段标准化的、不含任何情感信息的白噪音。没有任何反应。
S-07依旧静静地悬浮在收容舱中央,脸上挂着那个完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切换至人类笑声样本,频率37赫兹至8000赫兹,平均音量70分贝。
”501继续下令。一段录制好的、听起来很“正常”甚至略带愉悦的笑声在收容舱内响起。
就在笑声响起的瞬间,
我面罩内的警报轻微地“嘀”了一声——精神压力读数瞬间跳涨了五个百分点!
不是来自S-07,而是来自……我自身?或者说,是那个笑声,
与S-07存在的某种共鸣,放大了它的污染效应?我死死盯着那个微笑的弧度。
它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个标准的样子。但我有种错觉,那个笑容,似乎……更“深”了?
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停止音频。”501显然也注意到了数据异常。
笑声停止。我的精神压力读数缓缓回落到之前水平。“视觉接触已确认具有高度污染性。
音频接触可能产生协同放大效应。建议终止初步接触,转入远程监控与分析阶段。
”医官609提出建议。501沉吟了片刻。“同意。812,
确保收容舱所有系统运行在最高冗余状态。609,
准备对所有接触人员进行深度精神扫描和净化程序。734,
你负责后续24小时的第一轮远程监控。”“明白。”3 诡异和谐我们依次退出了收容区。
厚重的闸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个永恒的微笑重新锁死在多重防护之后。
但我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却没有随之消散。这东西……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突破“帷幕”、造成“惨重代价”的污染体。交接班,
完成深度精神净化一种利用特定频率能量场梳理思维、清除潜在精神污染的过程,
回到休息区时,已经是基地的“早晨”六点。虽然在地下七百米,时间只是人为设定的符号,
但生物钟还是让我感到一丝疲惫。脱下厚重的防护服,摘下面罩,我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
镜子里,是一张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写满疲惫和警惕的脸。
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眼窝深陷。很好,没有笑容。我仔细检查着自己的面部肌肉,
确认没有任何被强行塑造的痕迹。精神净化似乎起作用了。去食堂补充能量的路上,
我遇到了其他部门轮班的人员。一切似乎……很正常。工程师们讨论着管道压力,
研究员抱着数据板匆匆走过,安保人员例行巡逻。但慢慢地,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是笑容。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不是那种疲惫的、礼节性的、或者因为某个笑话而露出的自然笑容。
而是一种……非常一致的,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的,仿佛经过精确测量的微笑。
无论是正在抱怨咖啡太苦的工程师,还是那个永远板着脸、据说女儿刚生病的后勤主管老李,
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同一种笑容。那笑容很“标准”,甚至可以说很“完美”,
放在广告模特脸上毫无违和感。但出现在这些不同身份、不同情绪背景的人脸上,
尤其是在这冰冷、压抑的地下基地里,就显得格外诡异和……虚假。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加快脚步,几乎是冲进了食堂。里面人不少,取餐的,用餐的,
交谈的。一片……“祥和”。而每一张脸上,都是那个弧度一致的、完美的微笑。
他们互相点头,微笑。对着食物,微笑。甚至对着空气,也维持着那种微笑。
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人表现出烦躁或疲惫。
整个食堂弥漫着一种诡异的、过分“和谐”的气氛。只有餐具碰撞的轻微声响,
和那种仿佛背景音一样的、低低的、带着笑意的交谈声。我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异类。
我的脸上没有笑容。我的警惕和不安,与周围这片“祥和”格格不入。
我强迫自己走到取餐口。负责打饭的勤务兵,
一个平时总是有点毛手毛脚、会被厨师骂的小伙子,此刻脸上也挂着那完美的微笑,
动作甚至变得异常流畅和……优雅?他将餐盘递给我,微笑着说:“734操作员,
您的标准配餐,祝您用餐愉快。”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笑意。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
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的平静。我接过餐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