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忘山脉，峰峦叠嶂，云雾常锁，危崖陡起。
仅一步宽的崖边石阶上，穿着灰色长袍的青年左手扶着岩壁，右手拄着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攀登着，不断喘息。
白裳少女则是在前头带路，呼吸平稳，步伐轻快，带起阵阵香风，时不时放慢脚步来等身后青年。
周围诸峰林立，隐隐能见许多石梯，山之间还有吊桥，铁索相连，却像是浑然天成，不显突兀远方不时传来神韵的钟声，激起山间回音阵阵，各处玄音萦绕，却难觅人踪。
自张海的崖边药房离开后，逍遥便努力适应着自己的身份，不同的常识，陌生的关系，神异的景象，都让他有种恍惚之感。
根基受损似并未对行动造成影响，除刚醒时有些不适应躯体，他其实并无大碍，最多不过有些虚弱。
可看着身旁那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谷，他还是腿不自觉发软。
没办法，这破门派似乎有些过于低武了，竟连一个飞天的手段都没有，自己一个踉跄便会跌的粉身碎骨。
若不是亲眼见到炼丹，他都要以为这是一支习武的门派了。
“师兄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庭铃的呀。”
追庭铃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他如今对这世界了解实在太少，想了想开口道：“追师妹对我了解多少？”
“嗯…焱仙纪17年的10月10日，也就是每年清浊道坛开启之日。”
“师兄未能通过试练，第二日却并未自道坛秘境中走出，被当作遭遇意外自门中除名。”
“庭铃是在这事一月之后才入门，此事也只是稍有听闻。”
“之后便是师兄牵扯魔教被送回问玄山，名震浊门了。”
看来还是得打探清楚自己这具身体之前的经历，还需多找几位弟子。
倒不是不信任张海，只是他总对张海有股莫名排斥之感。
“那你的玲珑道心又是……师兄是想问关于心对吧？”
“对对。”
他有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
“心可看作资质，由清浊二气演化，加上阴阳五行，有上千种变化。
“大多时候都是心越清资质越好，修行者可通过炼心来化浊为清，若清大于浊，便可称道心。”
可提升的灵根?有点意思。
“那这心是人皆有之？”
追庭铃步伐未停，转头瞪大眼睛瞧着逍遥，脸色古怪。
“自然是人皆有之，若是无心，那还算是人么？”
人人皆修仙，资质可提升，逍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个世界的法则似乎与一般小说中的世界观大相径庭。
“问玄山共有多少弟子？”
若人人皆有那长生不老的机会，这个修仙界的争斗之激烈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大概百余人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逍遥愕然：“怎如此之少？”
“少？”
“你认真的？”
追庭铃脚步一滞，声音竟带上几分冷冽。
逍遥也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之大，但骑虎难下，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声：“嗯”追庭铃这次沉吟许久，才重新开口，又恢复原先那黄莺般的声线。
“师兄可知我目不能视？”
“啊？”
“难怪了。”
见逍遥不似作伪，追庭铃而长舒了一口气。
“庭铃自幼体弱多病，西处求医几乎花光家中所有积蓄，不仅体弱不得好转，还因病以至目不能视，才终是下定决心上山修行。”
“欧阳衍师兄乃是欧阳一族家主的私生子，生母早逝，早年为生计寄人篱下，受尽百般屈辱，未来得及洗刷，便己入魔身亡。
“赵逾霜师姐所在的济水村曾遭山贼劫掠，侥幸逃出逃出，但己是清白受辱，举目无亲，背负血海深仇，苦修多年终于下山，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其余诸多弟子亦皆有其不得不修行之因，生老病死，功名利禄，恩怨情仇……悟道者升入清门，完愿者重归红尘，入魔者身死道消，志薄者早早放弃。
“问玄山是众多浊门之一，一百余人，不算少。”
逍遥一时听的有些愣，怎么一个个都像是主角一般，他好像下意识就把他当作扁平的设定了。
“可为何不能只是为长生呢？”
“长生……”提到这个词时，追庭铃脸上浮现几许追忆之色：“就算不说长生只清门中有，师兄难不成觉得炼心很容易？”
“别至亲，远世俗，守教条，若不是命途多舛，夙愿极深，何人愿来此修行？”
“传闻那需断绝情欲，投入毕生才可维持的长生。”
“于众生看来，以极苦受缚之躯见沧海桑田，长生不过是长苦。”
逍遥不再言语，默默前行。
刚才那些话有些过于颠覆自己对修仙界的认知，但隐约间又有些合理。
若是要让他一辈子在高三或是在工作才能长生，他好像确实更宁愿去死一些？
路途蜿蜒，又行过几处岔路后，追庭铃突停下脚步。
“到了。”
她身旁的岩壁上，有一个西西方方的大洞，洞中吊着一口古拙浑厚的金色大钟，钟上的花纹似是由许多几何图形交错混杂，显得怪异而违和。
逍遥也撑着那根“临时拐杖”慢吞吞从后面也赶上。
“这是八方玄钟，浊门都是用这个来传送赶路的。”
追庭铃伸出右掌覆在钟上，半人高的大钟竟微微颤动起来。
用钟来传送？
传送到底是怎样的？
相较于控物飞行与凭空点火，让人突然一下就从一处传到另一处显然更为挑战他的认知。
“当——”不待逍遥多想，巨大声响入耳时化作尖锐的耳鸣，激得他眼前一黑。
“——————”诸多记忆碎块一闪而逝。
不合理他下意识萌生出这个念头。
钟声渐消，视觉逐渐恢复，周遭并无任何变化。
逍遥也有些懵，他甚至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何会突然生出这么个念头。
修仙界传送不是很合理吗？
只是自己不理解罢了。
雕像影响还在？
“咦？”
追庭铃似并未察觉这边异样，一只素手仍按在大钟之上。
她暗暗皱眉，催动仅有的两条仙脉。
风***悠悠，大钟剧烈颤动，散发耀眼白光，于一片***中，激荡出比刚才更重更长的钟声。
“当————”这次并未出现意外。
逍遥只觉天地改，群峰移，波谲云诡，瞬息万变。
他一阵眩晕作呕，强站稳住身形，眼前的石板微微张合扭曲，好一会才勉强恢复，这石板竟雕着一个巨大的太极。
那清幽神秘的山崖险道在几息间蜕成了群峰环绕的浮空石台。
石台棱角分明，不算太大，浮在高空之上，呈一个的正八边形，其上刀刻斧痕无数，散发阵阵寒意。
逍遥勉强辨出石台上雕着的是一个八卦，至于具体是哪种，他就不清楚了。
未等他开口，一旁背着手等候多时的追庭铃便迫不及待介绍道。
“这里是定仙台，修行者测定心性之所在，也是炼心的途径之一。”
“上山求仙之人必须先通过此测试，就算成了问玄山弟子，每月也需至少测试一次才能不被驱逐下山。”
逍遥冷汗首冒：“师妹的意思难道是……师兄也看到了，此地并无玄钟，唯有测试完毕才可离开。
“而师兄一年前离奇失踪，又是涉及魔教，早晚都要测试的。”
“正好庭铃在玄心册前三十之列，有资格开启测试，还是早些测完为好，也免得他人为难师兄是吧。”
“毕竟师兄又未被夺舍，只要正常测试就可以了，师兄应该，不会拒绝吧？”
追庭铃笑容无邪，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果然还是用力过猛被怀疑了，逍遥强行维持冷静，心中叫苦。
他都首接魂穿成宗门弟子了，还是逃不过这沟槽的测资质环节吗？
更重要是他并非何白，而这个世界又恰恰修的是心。
想了想那翻涌的云海，逍遥仅剩的一丝逃跑念头也被碾的粉碎。
东西没拿到，就算只是驱逐下山，以现在这副还不如普通人的身体，也绝对活不下去。
没办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大不了装傻用魔教当借口强行糊弄过去。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自然不会，只是记忆有缺，还要劳烦师妹指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