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外卖单701

午夜外卖单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值班室里炸开时，陈默正对着泡面桶发呆。

廉价的塑料桶壁上凝着水珠，映出他眼下青黑的阴影，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外卖软件的提示音尖锐得像根针，刺破了弥漫在空气里的、带着油星子的热气。他划开屏幕，

订单信息弹出来的瞬间，指尖莫名一凉。用户：林淑琴

地址：钟表厂宿舍楼3单元701菜品：鱼香肉丝盖饭微辣

备注：麻烦敲三下门，等我咳嗽再开门。放门口就行，别抬头看。另外，

帮忙带包红头火柴，上次忘拿了。陈默盯着地址栏里的字，眉头拧成个疙瘩。

钟表厂宿舍楼那片老城区上个月刚着过场大火，新闻里说烧塌了半栋楼，

消防车进去都得绕着走，怎么还会有人住？他点开历史订单，

发现三天前有过一笔相同的订单，备注里也写着要红头火柴，只是那天值班的是另一个同事，

大概是忘了带。保温箱里的鱼香肉丝还冒着热气，是街口李记小炒的招牌。

老板老李总说自己的鱼香肉丝是祖传秘方，豆瓣酱得用郫县的，肉丝要选里脊肉，

切的时候得顺着纹理，不然嚼不动。陈默拎着塑料袋往楼道走时，

还能闻到那股勾人的酸甜味，只是被老楼里的焦糊味一混，就变得有些古怪，

像串放了很久的糖蒜，甜里裹着股霉味。楼道里的灯大多坏了，

只剩几盏声控灯还在苟延残喘。陈默跺了跺脚，头顶的灯泡滋啦响了两声，昏黄的光线下，

能看见砖缝里嵌着的黑灰，像没擦干净的泪痕。三楼楼梯转角堆着个烧变形的铁架床，

锈迹斑斑的栏杆翘起来，像只张开的爪子。他抬脚跨过去时，裤脚蹭到了一堆碎玻璃，

发出细碎的响声。咳咳……七楼传来的咳嗽声突然炸响，像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陈默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701的防盗门掉了好大一块漆，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木头，

门牌号歪歪扭扭地挂着，边缘还沾着黑炭，7字的那一撇已经烧没了，看着像个1。

他按备注敲了三下门，指节碰到门板时，感觉那木头湿冷得像块冰，冻得指尖发麻。

咳嗽声停了，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拖着脚步往门口挪。

陈默把外卖袋和火柴递过去，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那只手枯瘦得像段老树枝，

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指尖碰到他手腕的瞬间，

一股寒气顺着血管往骨子里钻，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谢谢……门后传来个沙哑的女声，

像被砂纸磨过，火柴……是红头的吧？嗯。陈默想抽回手，可那只手抓得很紧，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指节在微微颤抖。那就好……女人的声音顿了顿，突然又加了句，

你……见过钟表厂的维修工吗？穿蓝色工装，左胳膊有道疤的。陈默愣了一下。

他爷爷退休前就是钟表厂的维修工，左胳膊上确实有道疤，据说是年轻时修机器被齿轮划的。

可没等他回话，那只手突然松开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楼道顶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骑着电动车往回走时，后视镜里的钟表厂宿舍楼像个蹲在黑暗里的巨人，窗户黑洞洞的，

像只闭上的眼睛。夜风卷着焦糊味扑过来，陈默摸了摸手腕，那里还留着块冰凉的印子，

像贴了块冰。第二天交班时，陈默跟同事老王提起这单。老王正用牙签剔牙，

闻言动作顿了顿，吐出嘴里的牙签：你说林淑琴？那老太太邪乎得很。怎么说？

陈默给自己泡了杯热茶，试图驱散昨晚的寒气。上周我送过一次，老王往椅背上一靠，

声音压低了些，也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也是鱼香肉丝。我敲了门，里面咳嗽了半天，

伸手拿外卖的时候，我瞅见她手腕上戴着块老上海牌手表，表盘都烧黑了，还在走呢。

陈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烧黑了还能走？谁说不是呢，老王啧了一声，

而且那老太太说话怪得很，问我见没见过她老伴，说她老伴是修钟表的，总爱跟她念叨，

说要给她换个带鸟鸣的座钟。陈默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爷爷生前也总说这话，说等他退休了，就给奶奶买个带鸟鸣的座钟，

让奶奶每天早上都能听见鸟叫。可惜奶奶走得早，爷爷这话最终也没能兑现。那天下午，

陈默去了趟钟表厂的老厂区。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拆迁工地，只有门口那块斑驳的石碑还立着，

上面刻着红星钟表厂五个字，漆皮掉了大半，看着有些落魄。他绕到宿舍楼后面，

看见3单元的墙被熏得漆黑，七楼的窗户玻璃全碎了，窗框歪歪扭扭地挂着，

像只断了翅膀的鸟。一个蹲在墙角抽烟的老头注意到他，冲他喊了句：小伙子，找人啊？

陈默走过去，递了根烟：大爷，我想问问，3单元701以前住的是不是姓林的老太太？

老头接过烟，点着了猛吸一口，吐出的烟圈在他满脸的皱纹里散开：你说林淑琴啊？

十年前就没了。没了？陈默愣了一下。老头往地上啐了口痰，十年前那场火，

烧得可凶了。她老伴是厂里的维修工，叫张建国，那天晚上值班，去给3单元修电路，

结果线路老化，打火了，把整栋楼都点着了。张建国没跑出来，林淑琴在楼上等着他，

也被烧死了。陈默的心沉了下去：那您知道……张建国左胳膊是不是有道疤？

你怎么知道？老头眯起眼睛看他，张建国那疤可是出了名的，当年厂里开运动会，

他搬器械的时候被齿轮划的，缝了七针呢。对了，他最爱给林淑琴做鱼香肉丝，

每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开饭，说是他俩第一次约会的时间，准得很。三点十七分。

陈默的手指突然有些发凉。他爷爷的生日也是三月十七号，小时候他总觉得这日子巧，

爷爷却总说，巧的事还多着呢。第三天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机准时震动起来。还是林淑琴，

还是鱼香肉丝盖饭，备注里写着：今天能帮我带个螺丝刀吗？十字的，座钟的指针松了。

陈默从工具箱里翻出把十字螺丝刀，塞进工具袋里。出门的时候，

他看见墙上挂着的爷爷的遗像，照片里的老人穿着蓝色工装，左胳膊上的疤痕隐约可见，

正笑得露出两颗虎牙。陈默心里突然一动，拿起遗像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被擦掉后，

他发现爷爷的手腕上戴着块手表，跟老王说的那块老上海牌一模一样。

楼道里比前两晚更黑了，声控灯彻底坏了，陈默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路。光柱扫过墙壁时，

他看见上面用红漆画着好多歪歪扭扭的钟表，每个钟表的指针都指向三点十七分，

像是有人特意画上去的。走到七楼时，他听见701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像是座钟在走。他敲了三下门，咳嗽声准时响起，门被拉开一条缝，那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

麻烦你了……女人的声音比前两晚更沙哑了，螺丝刀……能递给我吗？

陈默把螺丝刀递过去，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还是冰得刺骨。

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的座钟……是坏了吗？门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才缓缓说道：指针松了……他以前总说，座钟的指针不能松，松了就走不准了，走不准了，

人就会错过时间……错过时间？陈默没明白。嗯，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哽咽，

那天他去修电路，我给他做了鱼香肉丝，等他回来吃饭。座钟的指针松了，走慢了，

我以为他还没到时间回来，就没去叫他……等我发现着火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突然想起爷爷的日记，

里面有一页写着：1998年7月15日，晴。给3单元修电路，

淑琴说给我留了鱼香肉丝，三点十七分准时开饭。电路有点老化，得赶紧修完，别迟到了。

1998年7月15日，正是钟表厂宿舍楼失火的日子。我总觉得……他还在等我……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等我把座钟修好，等我把鱼香肉丝热好，他就回来了……

陈默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从门缝里钻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您家煤气没关紧！他急忙喊道，伸手想去推门。别进来！女人突然尖叫起来，

我的脸……我的脸还没修好！他说过，要看见我漂漂亮亮的……陈默不顾她的阻拦，

用力推开门。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台上摆着的老式座钟在滴答作响，指针果然松了，

歪歪扭扭地指着三点十七分。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蹲在地上，背对着他，

手里拿着那把螺丝刀，正在试图拧紧座钟的指针。她的左脸缠着厚厚的纱布，

纱布边缘渗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您快起来，煤气泄漏了！

陈默冲过去想去关煤气阀，刚走两步，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低头一看，地上散落着好多照片，大多是同一个中年男人的，穿着蓝色工装，

左胳膊上有道疤，笑得很灿烂。老太太听到他的声音，突然转过头来，

纱布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谁？你怎么进来了？我是送外卖的，

您家煤气漏了，快跟我出去！陈默伸手想去拉她，可她却猛地把他甩开，

又蹲下去捡照片：我要等他回来……这些照片不能丢……他说过，照片是念想，丢了念想，

人就找不着家了……座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三点十八分了。

老太太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指着窗户尖叫：火！火又来了！你看那火！

陈默转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可老太太却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去修电路的……那天也是三点十七分……他说修完就回来吃饭……

煤气味越来越浓，陈默不敢再耽搁，冲过去把煤气阀关掉，又打开窗户通风。等他回头时，

老太太已经不见了，地上的照片也消失了，只有窗台上的座钟还在滴答作响，

指针还是歪歪扭扭地指着三点十七分。桌上的鱼香肉丝盖饭还冒着热气，

旁边放着那把十字螺丝刀，刀头上沾着点黑灰。陈默报警后，警察很快就来了。

可他们在701里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煤气阀是关着的，窗户也开着，

根本没有煤气味。带队的警察是个老民警，姓赵，听陈默说完经过，皱着眉说：小伙子，

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这房子十年前就空了，哪有人住啊。

可我确实送了三天外卖，还有订单记录！陈默急忙拿出手机，想给赵警官看订单，

可打开后台一看，林淑琴的订单记录突然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赵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知道你送外卖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老楼邪乎得很，

以后别再来了。陈默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翻出爷爷的日记，一页页往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