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锦

婆婆故意剪烂我珍藏的旗袍，说那是不三不四的衣服。那是我奶奶亲手给我做的嫁衣，

世上仅此一件。老公跪求我原谅她：妈妈守寡养大我不容易。

我笑着扶起他：当然原谅，我们得好好孝顺她。第二天，

我把婆婆送进了老年人戒网瘾学校。那里以军事化管理闻名，专门矫正不听话的老人。

一个月后，校长打电话：您婆婆半夜挖墙逃走了。我抚摸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块布料，

对着电话轻笑：没关系，反正她身份证缝在衣服内衬里。无论跑到哪儿，

别人都会把这位……可怜的老人，送回来的。---那件旗袍被剪得支离破碎，

像一只被徒手捏碎了翅膀的蝴蝶，残破地摊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苏绣的精细缠枝莲图案，

从领口到裙摆，被锋利的剪刀蛮横地切断，丝线断裂处，露出参差的毛边。林晚跪在地板上，

指尖还没触碰到那冰凉的、失去生命的丝缎，就先剧烈地抖了起来。她不敢碰，

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碎的幻梦，或者说，是刚刚被肢解的、尚带余温的尸体。

“这……”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挤出来的气流干涩得吓人，“这是什么？

”婆婆张桂芬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框上，嘴角向下撇着，

带着一种混合了鄙夷和胜利的神情。“哦，那件不三不四的衣服啊？我看着碍眼，

帮你处理了。整天穿得妖里妖怪的，像什么样子！”不三不四的衣服？

林晚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这是奶奶熬了整整三个月，一针一线，

用快要昏花的老眼，就着昏黄的灯光，亲手为她缝制的嫁衣。奶奶说，她的晚晚嫁人，

一定要穿最特别、最漂亮的衣服。上面的缠枝莲，寓意子孙绵延，福寿安康。

丝料是奶奶年轻时珍藏的，压箱底的宝贝。这世上，仅此一件。是她的嫁衣，

是奶奶留给她的，最后的，最完整的念想。现在，它成了一堆破碎的布片。

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脊椎骨缝里钻进去，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抬起头，

看着张桂芬那张刻薄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寻常的婆媳矛盾，这是刻骨的恶。

“妈！”陈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概是刚下班，公文包还拎在手里，

看到地上的狼藉和妻子惨白的脸，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张桂芬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上了委屈的哭腔：“小默啊，

我就是看小晚总穿那件衣服，太招摇了，怕别人说闲话，

……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陈默的目光在地上的旗袍碎片和林晚死寂的脸上逡巡片刻，

眉头锁紧了。他放下公文包，走到林晚身边，想拉她起来：“晚晚，一件衣服而已，

妈她……也是无心之失，她年纪大了，观念老派，你别往心里去。”林晚甩开他的手，

那力道大得让陈默踉跄了一下。她依旧盯着那些碎片，声音轻得像雪：“无心之失？

她用剪刀，一点一点，把它剪成了这样。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了。”她抬起眼，

看向陈默，眼底是一片荒芜的冰原，“陈默，这是唯一的。”陈默被她的眼神慑住了，

但很快，张桂芬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我守寡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你养大，

现在倒好，为了一件破衣服，

就要给我脸色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哭声像是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陈默记忆里关于母亲“不易”的闸门。他叹了口气，

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疲惫和妥协。他拉住林晚的手，这一次用了力，

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晚晚，算了，好吗？妈妈她一个人养大我，真的不容易。

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赚钱，给你买更多更好的旗袍，行吗？

”林晚看着丈夫那张写满“为难”的脸，看着他那双和稀泥的眼睛，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熄灭了。买更多更好的？

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件奶奶做的嫁衣了。她忽然笑了。嘴角一点点弯起来，

勾勒出一个极其完美，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她反手握住陈默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甚至还伸手，轻轻替他抚平了衬衫上因为拉扯而产生的褶皱。“老公，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妈妈养大你不容易，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孝顺。

”陈默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的转变如此之快，如此彻底。张桂芬也止住了哭声，

狐疑地看着她。林晚的笑容愈发温婉娴静，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所以，

我们得更‘好好’地孝顺她才行。”第二天，林晚以“让妈妈去享享福，

体验一下高级社区的养老生活，顺便规范一下作息，对身体好”为由，

了一所以“军事化管理”和“高效矫正不良习惯”而在地下闻名的“老年人行为矫正中心”，

俗称，老年人戒网瘾学校。张桂芬一开始以为是高级养老院，看到那铁门和高墙时觉得不对，

想要闹，已经晚了。几个穿着类似保安制服、面色冷硬的壮硕工作人员“搀扶”着她，

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带了进去。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沉重而清晰。

林晚站在门外，隔着冰冷的铁栏杆，对着里面惊惶回头的婆婆，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明媚，

却让张桂芬瞬间从头凉到脚的笑容。“妈，您好好‘享福’。”她轻轻地说，

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接下来的一个月，风平浪静。陈默问起，

林晚只温柔地说妈妈去参加了一个封闭式的老年养生营，信号不好，联系不便，让他放心。

直到一个月后的深夜，林晚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那个“学校”的校长。“陈太太，

”校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慌张，“非常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您母亲……她，

她半夜撬开了宿舍窗户的防盗网，挖穿了后面围墙的软土层……逃走了！”电话这头，

林晚正坐在工作室的灯下，手里抚摸着一块光滑的缎料。

那是奶奶当初做旗袍时剩下的最后一块边角料，她一直珍藏至今，

上面依稀可见半朵缠枝莲的花瓣。她的指尖温柔地在那细腻的纹路上流连，

仿佛触摸着奶奶温暖干燥的手掌。听到校长的话，她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没关系。

”她对着电话，声音轻快，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校长不必担心。”她顿了顿，

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她偷偷从婆婆旧证件上裁剪下来，

又用巧妙针脚缝纫在一件婆婆常穿的内衬衣物里的身份证复印件上。复印件旁边，

还有她匿名寄往几个偏远地区派出所、福利院的，关于“患有严重老年痴呆，

有自残及攻击倾向，离家出走”的“寻人启事”。“反正，”她轻笑出声，

像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小秘密，“她身份证的复印件，我早就缝在她常穿的那件衣服内衬里了。

”“无论她跑到哪儿……”电话那头，校长屏住了呼吸。

林晚的指尖轻轻拂过缎料上那半朵缠绵的莲花，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总会有‘好心’的人，看到这位神志不清、衣着单薄、‘可怜’的老人，

会把她——”“——送回来的。”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校长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晚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块光滑的缎料，上面奶奶留下的半朵缠枝莲，脉络清晰，

带着岁月的温润。“我……明白了，陈太太。”校长的声音恢复了镇定，

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我们会密切关注相关消息，一旦有线索……”“不必了。

”林晚打断他，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学校的管理出现如此疏漏，

我想合作也没有必要继续了。尾款我会照付，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等对方回应，

她挂断了电话。室内只剩下工作台灯温暖的光晕。

她将那块珍贵的缎料仔细地收进一个紫檀木盒里，动作轻缓，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然后，

她拿起手机，删除了校长的联系方式，清空了所有相关的通话记录和信息。做完这一切，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城市边缘的远山像匍匐的巨兽，沉默地吞噬着一切。

她的婆婆，张桂芬，此刻或许正在那片黑暗中的某个角落，衣衫褴褛，惊慌失措地奔逃。

林晚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没有任何温度。---张桂芬确实在跑。

她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过。脚上的鞋子早就跑丢了一只，袜子磨破了，

脚底板被碎石和枯枝划得生疼，火辣辣的。身上的薄外套被夜里的寒露打湿，

紧紧贴在皮肤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头发散了，沾着草屑和泥土，狼狈不堪。她不敢停。

脑海里全是那一个月非人的日子：天不亮就被刺耳的哨声催起，

思想教育”和忏悔；还有那些面无表情、下手狠厉的“教官”……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

都是林晚！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张桂芬心里又恨又怕，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慌。

她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只知道拼命地跑，远离那堵高墙。此刻，

她身处一片陌生的荒郊野岭，四周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又冷又饿，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必须找到人，找到路回家！对，回家，找小默，

告诉他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不知走了多久，

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借着微光，她看到前方似乎有一条土路。希望重新燃起，

她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跄着扑了过去。几乎是同时，

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突突”地沿着土路开了过来。

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汉，后面车斗里还坐着个抱孩子的中年妇女。“救命！

救命啊！”张桂芬如同看到了救星，挥舞着手臂冲到路中间，差点被三轮车撞到。

老汉猛地刹住车，吓了一跳。“你不要命啦！”“大哥，大姐，行行好！”张桂芬扑到车边，

语无伦次，“我……我被人害了，被关起来，好不容易跑出来……求求你们，送我去派出所，

或者帮我打个电话给我儿子！求求你们了！”她涕泪横流，样子凄惨无比。

车斗里的妇女动了恻隐之心，拉了拉老汉的衣角。老汉打量着她，

眉头紧锁：“你咋弄成这个样子？你家在哪儿？”“在市里！锦绣花园小区！我儿子叫陈默，

电话是……”张桂芬急忙报出信息，可精神高度紧张和体力严重透支让她脑子一片混乱，

号码报错了好几位。

老汉听着直摇头：“你这说得不清不楚的……我们先送你去前面镇上的派出所吧？”“不！

不去派出所！”张桂芬猛地尖叫起来，

戒网瘾学校的经历让她对任何穿着制服或是代表官方的地方都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不能去派出所！他们会把我抓回去的！那个恶毒的女人，她肯定都打点好了！

”她这副歇斯底里、疑神疑鬼的样子，让老汉和妇女面面相觑，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

“那……你先跟我们回村吧？”妇女试探着说，“找村长给你家打个电话？

”张桂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点头。三轮车颠簸着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此时天已大亮，

村口有几个早起干活的村民好奇地看着这个衣衫不整、疯疯癫癫的外来老太太。

老汉直接把车开到了村长家。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张桂芬的模样，也是直皱眉头。

“你说你儿子住在锦绣花园？电话呢？”村长拿出手机。张桂芬又努力回忆了一遍，

还是错了。她急得直跺脚，反复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和小区，又说有人害她，神情激动，

言语混乱。村长试图安抚她，让她先在村委会的长椅上休息一下，喝点热水。就在这时，

一个村民拿着张皱巴巴的纸跑了进来。“村长，你看！这寻人启事上的人，像不像她？

”村长接过那张纸。那是一张打印的黑白照片，有些模糊，但能认出就是眼前的张桂芬。

下面的文字写着：“姓名：张桂芬，患有严重老年痴呆症，伴有被害妄想及轻微攻击倾向，

于X月X日走失。如有发现，

请务必将其控制并立即联系以下电话附了一个手机号或送往附近派出所、福利院。

家人感激不尽！”落款是“心急如焚的家属”，联系号码却不是张桂芬刚才报的任何一個。

村长看看寻人启事，又看看蜷在椅子上，眼神惊恐、嘴里不停咒骂“恶毒女人”的张桂芬，

心里顿时“明白”了。“唉，也是个可怜人……”村长叹了口气，对旁边的人说，“看着点，

别让她跑了。我按这个电话打过去，让她家里人来接。”“不！不要打电话！那不是我家！

是陷阱！”张桂芬听到“电话”两个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几个村民连忙上前拦住她。“放开我！你们这些帮凶！你们都被她收买了！她要害死我！

”张桂芬拼命挣扎，嘶吼，状若疯癫。她的反应，

更加坐实了“老年痴呆伴有被害妄想”的描述。村长不再犹豫，走到一边，

拨通了寻人启事上的那个电话。---林晚接到村长电话时，

语气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感激：“对对对！是我婆婆！太好了！谢谢您村长！

我们找了她好久都快急疯了！她病情不稳定，麻烦您一定看住她，我们马上过来接！

”挂掉电话，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走进卧室，陈默还在睡。她推醒他，

脸上已经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老公！快醒醒！有妈的消息了！

”陈默猛地坐起：“妈怎么了？她在哪儿？”“刚才有个好心村长打电话来，

说妈在一个很远的村子里，精神好像……更不好了，胡言乱语，说有人害她……”林晚说着，

眼圈就红了，“都怪我，没看好妈……我们快去接她回来吧！”陈默看着妻子自责的模样，

心头一软，连忙搂住她安慰：“不怪你，晚晚，是妈她……唉，我们快去接她！

”两人驱车数小时，赶到那个偏僻的村庄时，已是下午。在村委会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他们看到了张桂芬。她被两个村民看着，缩在墙角，头发凌乱，衣服脏破，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敌意。一天一夜的逃亡和惊吓，让她看起来苍老了十岁，

那份往日里拿捏着的刻薄和强势，荡然无存。“妈！”陈默心疼地喊了一声，就要上前。

“小默！别过来！”张桂芬看到他，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猛地尖叫起来，

手指颤抖地指向林晚，“是她！都是这个毒妇！她把我关起来！那个地方不是人待的！

她还想害死我！小默，你要给妈做主啊！”陈默的脚步顿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回头看向林晚。林晚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声音哽咽，

充满了委屈：“妈……您在说什么啊？什么关起来？您是不是病又重了？

那个养生营是您自己说待着闷要出去的啊……我们找您找得好苦，

您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她靠在陈默身上，哭得肩膀颤抖，脆弱无助。

一边的村长和村民看着这一幕，纷纷摇头，低声议论。“看看，都病成啥样了，

净说胡话……”“就是，儿媳妇多好一个人，着急忙慌赶来接她……”“还诬赖好人，

真是……”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进张桂芬的耳朵里，她看着儿子脸上那明显的怀疑和动摇，

看着林晚那完美无瑕的、委屈的表演，一股彻底的冰寒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在所有人眼里，

她只是一个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疯婆子。而林晚，那个毁了她嫁衣、把她送进地狱的女人，

是孝顺、贤惠、受了天大委屈的好儿媳。“啊——！！！”张桂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怨恨和彻底的崩溃。她猛地推开身前的村民，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一头撞向了旁边的墙壁。“妈！”“拦住她！”惊呼声，混乱的脚步声响成一片。最终，

张桂芬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按住，没有撞实，但额角也青紫了一片，神情涣散，

嘴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嗬嗬声和断续的咒骂，只是那咒骂，再也无人去分辨真假。

陈默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痛又无力，只能一遍遍对村长和村民道谢，然后和林晚一起，

半扶半抱地将挣扎不休、污言秽语的张桂芬塞进了车里。回程的路上，车厢里死寂一片。

只有张桂芬偶尔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呓语和冷笑。陈默开着车，眉头紧锁，

母亲那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神，妻子那委屈的泪水，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他觉得哪里不对，

可母亲的“病情”和村民的证言，又让他无法深思。或许，

妈真的病得越来越重了吧……他疲惫地想。林晚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张桂芬凌乱的花白头发，动作看似温柔，

指尖却带着冰凉的触感。张桂芬猛地一颤，惊恐地缩紧身体，如同躲避毒蛇。林晚收回手，

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远山依旧沉默，天空高远。车向着城市的方向，疾驰而去。车厢里，

一个在无声地崩溃，一个在疲惫地怀疑，而另一个，她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这往后漫长的、在至亲之人不信任目光下生活的、被当成疯子的每一天，

才是对张桂芬最残忍，也最彻底的凌迟。

而她精心缝制的那张“身份证”和“寻人启事”构成的网，

早已断绝了张桂芬任何被“正常”对待的可能。无处可逃。车子驶入市区，

窗外的繁华与车内的死寂形成冰冷对比。张桂芬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随着车辆轻微晃动，

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那些光怪陆离的色彩，无法再点燃她眼底任何一丝神采，

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沉没。她不再咒骂，也不再试图向开车的儿子解释。

喉咙里偶尔溢出几声模糊的、类似呜咽或冷笑的气音，很快又湮灭在引擎的低鸣里。

陈默透过后视镜看了几次，每一次，心都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母亲那全然陌生的、枯槁绝望的神情，让他感到一阵阵寒意。林晚坐在副驾驶，侧脸安静，

目光落在前方虚无的一点，仿佛身后那个濒临破碎的灵魂与她毫无干系。车停在地下车库。

陈默熄了火，车厢内陷入更深的寂静。他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转身想去扶母亲。

张桂芬在他碰到她之前猛地一哆嗦，像受惊的动物般死死扒住车门把手，

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妈，到家了，我们下车，好吗？

”陈默放柔声音，带着诱哄。张桂芬只是摇头，身体缩得更紧。林晚推门下车，绕到后座，

打开了车门。她没有伸手，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婆婆，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妈，到家了。”那声音像一道冰冷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