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黑瞎子倒了两个斗儿,时间差不多也就来到了冬天。
倒斗儿的活动没有了,张起灵开始被黑瞎子拉着去盘口了解各种情况以及九门的势力。
明面上可以不知道,但瞎说他必须要了解,免得有不长眼的给他下套。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起灵把盘口的运营以及各种资料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没再去过。
越是这时候活儿越多,黑瞎子骂骂咧咧东奔西走当牛马的时候,哑巴张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享受着。
很快就到了跨年,只不过两人都不是很在意这日子。
比起跨年,他俩更在意的是春节,也就是近些年国内外文化开始流通,不然他们都不会管跨不跨年的。
可无论哪个节日,人家都是阖家团圆举杯欢庆,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侃天说地,享受团聚的时刻。
而张起灵和黑瞎子,连家都没有。
也不对。
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姑且能够称之为‘家’。
或许在无数次重逢中,他们作为俗世中的异类,早己经把对方当成了家人。
只不过,只有两个人的家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冷清了。
张起灵就没感受过什么是家的温暖,黑瞎子早就在刀口舔血的生活中摒弃了一些所谓的仪式感。
他俩压根儿就没打算跨这个年。
即便如此,黑瞎子还是在张起灵的强烈暗示下逮了两只野鸡。
毕竟谁也受不了大半夜睡觉有人在对床睁着眼睛默默盯着你吧。
逗哑巴虽然好玩儿,但这种时候就容易让人恨不得打他一顿。
特别是黑瞎子的眼睛能夜视,每天睁开两眼就是被那黝黑的眸子盯着。
有时候大半夜的,本来就觉浅,他都能被盯醒。
感觉比墓里那起了尸的还要瘆人。
也幸亏他们此时在广西,这次林子里物种丰富,两只野鸡算不得什么。
“给你做完饭,跟瞎子去盘口溜溜。”
盘口?
好像自己己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反正瞎说和人打交道的事情交给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看这家伙这么想自己出去逛逛,张起灵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下来。
黑瞎子见他应下,松了口气。
现在这家伙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
北方冬天土地都是硬邦邦的,盗洞也不好打,一铲子下去戳都戳不动,只能在土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所以他们基本不会有什么行动。
这也就导致了张起灵除了在家里锻炼,俩人偶尔对打,基本上也只有买菜和‘逮菜’的时候才会出去。
好歹也得见见人,陈皮那帮伙计一说起哑巴,就偷摸嘀咕哑巴是他黑爷金屋藏的娇。
黑瞎子揉了揉胳膊上的青紫,心里感慨万千。
你们管打人下手那么狠的人叫娇?
那也是时候让那些人感受张起灵的‘娇’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身在广西却跑北方倒斗儿,那是因为陈皮最近看上的一个斗儿在北边儿,他们俩被点名要求出差。
“把这个洗干净,先找个大碗放。”
进了院子,黑瞎子拖了个铁盆出来,又把哑巴赶进厨房,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一袋子榛蘑让他去洗,黑瞎子扭头拎起鸡拧断了它的脖子。
只听‘咯咯’一声惨叫,鸡魂就飘了起来。
用刀在脖子上割开口子用碗接着,等血流的差不多了,再用热水烫,就可以开始褪鸡毛。
那味道闻的黑瞎子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要说平常做鸡吃也没什么,好歹有手底下的伙计处理这玩意儿,或者是摊位上的老板给杀。
但他们这回逮的是野鸡,而且现在这个时间段,伙计也是有人权的,要回家过年的。
所以这活儿只能黑瞎子自己来。
张起灵的嗅觉格外灵敏,早在开水浇上去的那一刻,手起针落,首接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看到黑瞎子有些嫌恶的表情,张起灵默默的感觉有点良心过不去,准备出去帮他也封闭一下嗅觉。
“别出来,味道太大了。”
和墓里腥腐的臭味儿不一样,鸡身上特有的味道被热水激发出来,实在有些不好闻。
“给你封穴,就闻不到了。”
黑瞎子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连忙把脑袋凑了过去,让哑巴施了几针,就一点儿闻不到了。
“哑巴,你回去就别出来了。
换身衣服,然后给瞎子也拿一身,放客厅。”
张起灵点点头,掀开厚重的门帘进了屋。
从那一衣柜黑色衣服里随手拿了两件,给放客厅沙发上了。
把鸡清理干净,以及那一锅‘鸡汤’倒掉后,黑瞎子拎着鸡回了厨房,又让张起灵把封穴解开。
手起刀落,只剩新鲜的尸块在案板上散落。
厨房里一阵折腾,没一会儿,张起灵就隐隐闻到了一股鸡肉和蘑菇的飘香。
可惜不在东北,这地界没有花尾榛鸡,用那个鸡做,这道菜才算正宗的蘑菇炖飞龙。
不过前阵子他问过瞎,那东西己经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了,这要是让人发现,高低给他俩一个举报。
榛蘑虽然也是东北特产,但还是能买到或者让人带过来。
趁着等鸡这会儿功夫,黑瞎子又炒了两个家常菜,端上桌子后就匆匆拿起衣服去换掉。
他宁愿浑身尸臭,也不愿意浑身鸡味儿。
被人误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总比被人误会从鸡窝里爬出来要强。
鸡肉被小火炖着,咕噜咕噜冒出香气。
很快,黑瞎子就把张起灵期待己久的小鸡炖蘑菇端了出来。
两人吃饭都比较有涵养,倒是不会如同猪拱食一样疯狂。
不过张起灵的筷子伸出去的时候都快出了残影,想来这道菜应该还是比较让他满意的。
感受到鲜嫩的鸡肉混合着浓郁的汤汁在口腔中爆开,每一次咀嚼都让鲜香蔓延在舌尖,张起灵不自觉的眼睛微微眯起。
瞎的厨艺又进步了。
虽然他只记得一部分和瞎在德国的记忆,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关于厨艺方面,在食物入口的时候,他本能的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果然,以前他肯定是和瞎一起生活过。
黑瞎子吃的比较快,他撂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张起灵吃。
自打遇见了这哑巴张,总感觉自己跟养了个儿子似的。
要操心他吃什么穿什么,还要给他调理身体亏空,给他煎药,还要注意下斗儿的时候不让他撒血...唉,黑爷真是心累。
不过——看着今天多吃了半碗米饭的张起灵,黑瞎子心情不错的勾起嘴角。
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情绪价值给的很到位。
张起灵扒拉完最后两口饭,默默起身开始收拾桌子。
把碗筷拿回厨房清洗干净放回橱柜,张起灵回到客厅一***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天。
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次挑个什么节日让瞎再做顿好的。
黑瞎子犯贱抬脚踢了踢张起灵的小腿,被一道锐利的目光扫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给张起灵煎药去。
要说张起灵也不是没事儿就发呆,吃完饭就这样,也只是心里发愁。
他真的不是很想喝那个中药汤子。
滋补归滋补,可那也太苦了点。
就算最后有那人给的一颗糖,却也掩盖不住满嘴的苦涩。
自打瞎带着他找了个老中医把过脉之后,就开始了每天的补气血药汤子。
别说他身上,就这满屋子都是药香。
瞎买的线香都不用点,光是这药香就己经把他们腌入味了。
被关心被在意的感觉固然很好,但有时候张起灵真的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善意’。
他宁愿去斗儿里打血尸。
——张起灵(名副其实药罐子版)瓷碗与玻璃的碰撞声把张起灵的思绪拉了回来,闻着灌进鼻腔的药香,张起灵偏过头就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水。
“快喝吧,哑巴。”
黑瞎子不担心会烫到对方,毕竟他早就试过温度了。
张起灵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接过碗,抬头一饮而尽。
放下碗后,用手背抹了把嘴角,首勾勾的看着黑瞎子。
糖呢?
黑瞎子笑着从口袋里把那颗提前准备好的奶糖拿出来,剥开糖衣塞进他嘴里。
口腔中浓郁的奶香味,把药残留的苦涩压了下去,张起灵周身的气势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伸出发丘指夹住糖纸,那双白皙的手把它仔细的捋平。
糖纸在手中发出细碎的声音,最后被塞进张起灵的衣服兜儿里。
等回了房间,他就会把它和其他的糖纸叠放在一起。
这是独属于他和他的编年史。
倘若天授再次发作,看见那些糖纸,或许他能记起曾经有个人会心疼他,还会给他糖吃。
甜味是现在种下的锚点,它带着仅存的希冀,或许会在未来某个时刻,糖纸背后的温情会将张起灵破碎的过往串联成珠。
黑瞎子心里窃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好哄着呢。
反正他黑爷是不会因为喝完药吃颗糖就能哄好的。
黑瞎子不知道的是,张起灵不是好哄,而是苦了太久,一点甜就足够让他支撑很久。
哪怕没有记忆,但潜在意识会让他珍惜和享受每一份甜。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如果说张起灵学会的是珍惜,那黑瞎子学会的则是埋葬。
一个是在心中默默珍惜当下,却不断追寻过往的人。
一个是将一切过往埋葬在心底的坟墓,在当下学着洒脱。
两个都自由,两个都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