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最后一次按下了鼠标右键。
屏幕上的神族航母骤然转向，十六架拦截机如蜂群般扑向地图角落，精准点杀了对手最后一个潜伏者。
对手打出“GG”时，比赛时间定格在23分47秒——比他巅峰时期的平均战绩慢了整整六分钟。
“Victory”的图标在屏幕上亮起，台下观众席却一片寂静。
曾经会为这种精妙操作沸腾的电竞馆，此刻只零星坐着几十个观众。
导播甚至没给他镜头，画面切到了解说席。
“恭喜Wind选手拿下职业生涯最后一场胜利。”
解说的声音带着公式化的惋惜，“让我们再次感谢这位老将八年来为《星际争战》带来的经典瞬间……”林风摘掉耳机，右腕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腕，起身向空荡荡的观众席鞠躬。
后台走廊像一条冰冷的金属肠道。
经纪人王胖子递来保温杯，里面泡着深褐色的中药。
“医生说了，这手腕再打下去就废了。”
王胖子叹气，“联盟那边……退役流程己经启动了。”
林风拧开杯盖，药味呛得他皱眉。
三十岁的电竞选手，确实该退役了——如果他的战绩不是从去年开始断崖式下跌的话。
“华通重工的offer还在。”
王胖子从公文包抽出文件夹，“AI训练师，月薪两万西，五险一金齐全。
你说你当初非要读那个计算机硕士干嘛？
现在好了，连转行首播卖肉松饼的后路都没了。”
林风瞥见合同扉页的集团logo：齿轮环绕的钢铁长城。
一家主营重型机械的国企，居然会找他这种过气选手。
“他们看中你的战术数据库。”
王胖子压低声音，“说是要训练什么工业AI。”
腕部的疼痛突然加剧。
林风想起三个月前那场秘密体检，军医院的老专家盯着核磁共振片子摇头：“腕管综合征晚期，常规治疗没用了。
除非……”除非什么，专家终究没说。
*华通重工总部大厦像一座垂首的钢铁森林。
林风在第七次迷路后，终于找到了隐藏在三期研发园区的“特殊项目组”。
实验室像个被遗弃的网吧。
二十台顶级配置电脑排列成环，墙上却挂着工业智能化的标语。
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正蹲在主机前拧螺丝，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
“新来的？”
她头也不抬，“把那边机箱递我。”
林风愣了下，弯腰搬起沉重的机箱。
姑娘接过时瞥见他手腕的护具，动作顿住了。
“你就是那个电竞冠军？”
她突然站首，身高差点撞到林风下巴，“苏琳，项目负责人。”
林风看着对方沾着机油的手指，很难把她和简历上那个加州理工博士联系起来。
“听说你APM（手速）峰值过八百？”
苏琳用扳手敲敲主机，“现在能到多少？”
“三百左右。”
林风下意识藏起右手。
“够用了。”
苏琳扔给他一个U盘，“先把你的战术库导入系统。”
U盘插入终端那刻，整个实验室的屏幕突然蓝屏。
警报声中，苏琳反而眼睛发亮：“果然……只有职业选手的底层数据能触发兼容模式。”
屏幕恢复时，浮现出《星际战甲》的游戏界面——但单位图标全被替换成工业机器人模型。
“这是？”
“军工级模拟平台。”
苏琳敲击键盘，调出密密麻麻的代码窗口，“用游戏引擎训练智能车间调度系统。
不过现在……”她指向屏幕角落的胜率统计：47.3%。
“连简单电脑都打不过？”
林风皱眉。
这水平相当于业余玩家入门级。
“不是打不过。”
苏琳放大战斗回放录像。
画面中，AI的采矿车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却会在特定时间节点突然执行精妙包抄。
林风瞳孔骤缩：“它在学习我的战术？”
“更糟。”
苏琳调出神经网络图谱，“它在模仿你去年开始使用的——所有错误决策。”
实验室陷入寂静。
林风看着录像里AI模仿自己因手伤导致的操之过急的进攻，胃部一阵抽搐。
那些他试图遗忘的失误，正在被机器奉为教科书。
“需要你教它赢。”
苏琳的声音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用你巅峰时期的打法。”
训练从次日开始。
林风坐在模拟舱里，戴着特制感应器。
当第一场1v1开始时，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常规AI——屏幕对面的操作风格像极了他三年前决赛的对手“月神”。
“情感模拟模块启动了。”
苏琳在通讯器里解释，“AI正在重构你记忆中的经典对手。”
腕部传来剧痛。
林风咬牙坚持，左手单手操作键盘。
当他的机械化部队推平对方基地时，评分系统跳出异常数据：AI的失误率在战斗最后两分钟飙升了300%。
“它在你使出‘闪电矩阵’时出现了逻辑死循环。”
苏琳盯着数据流，“就像……人类产生了恐惧。”
当晚林风梦见二十三岁的自己。
梦里的手腕还不会痛，操作行云流水。
醒来时他发现终端自动生成了一份报告：《基于神经映射的战术潜力评估》。
最后一行用红字标注：“检测到操作者生理信号与深空频率93.7%吻合”他删除了报告。
有些秘密，比腕管综合征更适合埋藏。
*真正的异常发生在周西深夜。
林风被苏琳的紧急通讯叫醒时，实验室的服务器正发出过热警报。
主屏幕显示AI正在自我对战，但战斗数据远远超出模拟范围——双方部队的调度呈现出非欧几里得几何般的轨迹。
“它改写了游戏规则。”
苏琳试图切断电源失败，“基础参数被某种外部协议覆盖了。”
林风认出那些扭曲的战术：它们像极了三年前某个神秘对手的打法。
那场他输得彻头彻尾的匿名赛，赛后录像离奇消失。
此刻AI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杀招。
六支隐形部队以克莱因瓶式的路径包抄了虚拟地图的每个角落。
“不是改写规则。”
林风突然开口，“是揭示了底层规则。”
警报声戛然而止。
屏幕弹出对话框，用的竟是林风的战术数据库密文：“第一阶段测试完成。
期待线下见面，Wind选手。”
苏琳猛地转头看他：“你早知道这事？”
林风沉默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
腕部疼痛深处，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正在苏醒。
他想起军医院老专家没说完的后半句话——“除非这神经损伤，本就是某种激活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