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紧攥了手中的银针包，跟着惊慌失措的小丫鬟，几乎是跑着穿过王府的一道道回廊。
寒风刮过她的脸颊，却丝毫吹不散她心头的焦灼和那股豁出去的决绝。
婉清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边跑着一边听着小丫鬟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叙述。
“本来还好好的……喝着茶……突然就说心口闷……一口气没上来就……”小丫鬟吓得语无伦次。
“脸都白了……叫也叫不应……张太医今日又恰巧告假出府了……府里都乱套了……”婉清一言不发，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越是危急，她骨子里属于医者的那份冷静反而被逼迫出来。
她快速消化着得到的信息：突发厥症，意识丧失，气息微弱——心疾的可能性极大，万分危急！
越靠近老王妃所居的“福寿堂”，气氛越发凝重。
脚步声、压抑的哭泣声、惶急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
下人们面色惨白，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刚到院门口，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大丫鬟红着眼睛拦了一下，警惕地打量着婉清：“锦心，你这是做什么？
她是谁？
这什么时候了，还敢往里带生人？”
带路的小丫鬟锦心急忙道：“兰蕊姐姐，这是新进府的苏姑娘，是医官家的女儿！
嬷嬷让赶紧找懂医的，我、我就……”兰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婉清朴素甚至可以称之为寒酸的衣着和年轻姣好的面容，眼底的怀疑更深了。
“胡闹！
这是什么地方？
老王妃金尊玉贵，岂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
若是出了差池，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婉清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会遇到阻碍，却没想到在第一道门槛就被拦得如此坚决。
时间每流逝一分，老王妃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她正要开口，一个威严又带着明显焦急和不满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都在外面吵嚷什么？！
还不快想办法！
太医呢？！
快，再去个人催！”
帘子一掀，一位身着绛紫色锦袍、头戴珠翠、容貌美艳却面带寒霜的年轻妇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目光如炬，先是狠狠瞪了乱作一团的众人一眼，随即落在了被拦在院门的婉清身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柳眉倒竖，语气极其不善。
婉清立刻猜到，这位定然就是雍王府的正妃柳氏。
兰蕊赶紧上前回话，语气带着讨好与告状：“回王妃，都是锦心这丫头不懂事，竟从新进的苏姨娘那里找了个……说是能看病。
奴婢正拦着呢。”
柳氏的目光就像冰冷的刀子一样落在婉清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那目光中的轻蔑与厌恶几乎是毫不掩饰。
她自然知道这个新进府的、家世破落的妾室，却万没想到她竟敢在这种时候跑到这里来“添乱”。
“哦？
苏姨娘？”
柳氏的声音拖长了，带着浓浓的讥讽，“你倒是会寻时机出头。
只是这治病救人，可不是凭一张脸就能凑上去的。
嬷嬷们糊涂，你也跟着不知分寸吗？
这里哪有你站的地方？
还不退下！”
婉清感觉西周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充满了怀疑、轻视和幸灾乐祸。
柳氏的威压如同实质，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此刻只要她退缩一步，不仅老王妃可能错过最后的生机，她自己也将在王府彻底失去立足之地，永远会被钉在“不懂分寸、妄想攀附”的耻辱柱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内室突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哭叫：“不好了！
老王妃的手……手凉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柳氏的脸色也瞬间白了，再也顾不得训斥婉清，慌忙转身要进内室。
“王妃！”
婉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提高了声音，那声音清亮而坚定，竟然暂时压住了现场的混乱，“妾身的父亲乃是太医院苏合，妾身自幼随父习医，于急救之术略通一二！
老王妃此刻危殆，呼吸心跳或将骤停！
寻常太医赶来至少需一炷香的时间，恐怕来不及！
请娘娘允许妾身试一试！
若有不测，妾身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她的话又快又急，却清晰无比，尤其是“呼吸心跳骤停”、“一炷香、来不及”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柳氏心上。
柳氏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死死盯住她，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被说中了最大恐惧的慌乱。
她比谁都清楚，若老王妃真的在她主持中馈时出了事，王爷归来，她绝脱不了干系！
承担罪责？
一个卑贱妾室的命，怎能和老王妃相比？
但……万一呢？
万一她真有办法？
就在柳氏犹豫的刹那间，一位头发花白、神色虽慌却尚存一丝镇定的老嬷嬷从内室冲了出来，她是老王妃的陪嫁心腹赵嬷嬷。
她显然听到了婉清的话，急声道：“王妃！
不能再等了！
老奴瞧着主子气息越来越弱！
就让这位……这位苏姨娘试试吧！
横竖……横竖……”她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但意思大家都明白——死马当活马医！
柳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咬着牙，像是做出了极其艰难的决定，恶狠狠地对婉清道：“好！
我就让你试！
但你给我听好了，若母亲有半点差池，我立刻将你乱棍打死！
谁也救不了你！”
听到这近乎残忍的许可，婉清反而冷静到了极致。
她无视柳氏那杀人的目光，快步冲进内室。
屋内虽暖香浓郁，却掩不住那股病危的死寂。
宽大富贵的拔步床上，老王妃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唇瓣泛着骇人的青紫，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婉清快步扑到床边，三指迅速搭上老王妃的腕间。
脉象沉微欲绝，几乎难以摸到！
触手之处，皮肤一片冰凉！
老王妃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危急！
她迅速解开老王妃衣领处的盘扣，保持气道通畅，同时头也不回地急声吩咐：“快！
取些麝香来，用热水化开！
再拿个汤婆子暖着脚心！
快！”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一时间，竟镇住了屋内所有慌乱的众人。
赵嬷嬷连声催促着丫鬟去办。
婉清则迅速打开针包，寒光闪闪的银针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
她凝神静气，脑海中飞速掠过父亲教导的应对厥脱之症的针法。
认穴、捻针、深浅……每一个步骤都需精准无误。
她屏住呼吸，第一针，首刺人中穴，以期醒脑开窍！
第二针，取内关穴，强心通脉！
第三针，第西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沉稳非常，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一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看着那细小的银针在那位年轻姨娘的指尖，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柳氏站在床边不远处，眼神复杂地盯着苏婉清的动作，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婉清偶尔调整银针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
屋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嬷嬷猛地扑到床边，颤抖着声音轻唤：“老夫人？
老夫人？
您醒醒？”
只见老王妃那如同蝶翅般毫无生机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虽然依旧没有睁开眼，但那灰败的脸色，似乎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
“有脉了！
脉象好像……好像回来一点了！”
一首紧张地扶着老王妃另一只手腕的赵嬷嬷，惊喜交加地低呼出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着的、如释重负的抽气声。
婉清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老王妃目前暂时没有脱离危险。
然而，还不等这丝微弱的喜悦扩散开来，身后的柳氏却忽然冷冰冰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喜意，反而带着更深的审视与忌惮：“苏姨娘，你方才用的，是什么针法？
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