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被两名黑衣队员半扶半架地带出了深坑。
他的双腿依旧有些发软，大脑深处还残留着信息洪流冲刷后的余震，像是一场剧烈的宿醉。
一出坑口，所有光线和视线便瞬间聚焦到了他身上。
为首的那位短发女人，也就是李队口中的“长官”，正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审视着他。
她的目光像两柄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要将他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层层剖开，探究其中的秘密。
林渊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周围那些看似随意的黑衣人，会在零点一秒内将他制服，甚至当场格杀。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与和平年代格格不入的铁血煞气。
“你叫林渊？”
女人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国家图书馆古籍修复中心，特聘顾问。”
她不是在提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显然，在他们抵达现场的短短几分钟内，己经把他的背景查了个底朝天。
“是。”
林渊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站稳。
“你刚才在下面说，你知道那把铁锹的细节。”
女人的目光愈发锐利，“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一出，现场所有警察，包括李队和王工，都竖起了耳朵。
这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林渊沉默了。
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能看见过去？
说自己摸了一下沙子，就看了一场“过去”的电影？
在这些浑身散发着唯物主义气息的国家机器面前，这种话只会让他被当成精神病，或者别有用心的骗子。
“我……是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测出来的。”
林渊选择了一个最常规，也最苍白无力的解释。
女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诮。
“推测？”
她向前一步，逼人的气场让林渊感到一阵窒息，“林渊，我叫朱雀。
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听你编造的故事。
我再问一遍，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
一个代号。
林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遇到的，恐怕是国家最深、最黑暗的秘密。
“我……高健。”
朱雀不再看他，而是对身后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男子偏了偏头。
“到！”
那名叫高健的男子应声出列。
朱雀从腰间解下一把手枪，不是警用的常规型号，枪身呈暗哑的钨金色，线条流畅而充满杀气。
她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了一下，然后将枪递给高健。
“这把‘赤焰’，跟了你多久？”
高健接过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感情，沉声道：“报告朱雀大人，三年零七个月。
总计出弹三百二十六发，执行任务十三次，枪下亡魂……二十七人。”
朱雀点了点头，然后目光重新锁定林渊。
“林渊，现在，我给你一个证明你‘推测’能力的机会。”
她指着高健手中的枪，“告诉我，关于这把枪，你能‘推测’出什么来？”
现场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而是一场无法作弊的、极度严苛的测试！
一把枪的历史，除了它的主人，谁能知道？
李队和王工都为林渊捏了一把冷汗。
王工更是暗自摇头，觉得这年轻人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刚才在坑底的表现，八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高健走到林渊面前，将那把名为“赤焰”的手枪递了过来。
冰冷的金属触感，沉甸甸的重量，无一不在诉说着它并非凡品。
林渊看着朱雀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伸出颤抖的右手，握住了枪柄。
轰——！！！
比刚才在坑底接触“息壤”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信息洪流，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大脑！
这一次，不再是相对清晰的画面，而是无数破碎的、杂乱无章的感官碎片！
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混杂着血腥气，首冲鼻腔！
枪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不是一声，而是连续的、急促的点射！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他耳膜刺痛！
剧烈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虎口处传来被枪柄狠狠撞击的痛感！
冷！
刺骨的寒冷！
不是冬天的冷，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湿气的阴冷！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窖！
黑暗中，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在疯狂晃动，照亮了一张张惊恐扭曲的、非人的面孔！
那些东西……长着鳞片，有着野兽般的竖瞳！
“开火！
压制住它们！
丙字队，守住三号通道！”
高健的怒吼声在耳边炸响，但声音有些失真，像是隔着一层水。
痛！
左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看”到高健的左臂被一只利爪划开，鲜血瞬间染红了作战服！
最后，是一个模糊的画面。
任务结束后，高健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用一块沾着枪油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这把“赤焰”，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与自责。
一个队友的黑白照片，静静地摆在桌角……“噗！”
林渊猛地松开手，那把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这一次的反噬，远比上次要严重得多！
那些不属于他的战斗记忆、那些血腥的画面、那种失去战友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精神。
“怎么样？
‘推测’出什么了？”
朱雀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渊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渊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首起身。
他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双眼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回答朱雀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一旁神情复杂的壮汉高健。
“你的左肩……是不是受过重伤？”
林渊的声音沙哑地问。
高健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林渊继续说道，语速很慢，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那些破碎的信息：“这把枪，最近一次开火，不是在地面，而是在一个很深的地下……那里很冷，很潮湿，像个地洞或者矿坑。”
高健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你们……在跟一些……不是人的东西战斗。”
林渊斟酌着用词，“它们速度很快，有鳞片，还有……爪子。”
“够了！”
高健突然低吼一声，打断了他。
这位铁塔般的汉子，此刻的表情竟像见了鬼一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现场的警察们听得云里雾里，但朱雀和她带来的那些黑衣队员，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看向林渊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和怀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与骇然！
因为林渊所说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指向了丙字队上个月在长白山执行的“073号任务”！
那次任务被列为最高机密，所有情报都封存在只有镇守使级别才能开启的档案库里！
别说是市局的警察，就算是他们九州阁内部，不知道详情的也大有人在！
而高健左肩的伤，正是在那次任务中留下的，伤口极深，差点废了他整条胳膊！
这……根本不是推测！
这是亲眼所见！
林渊没有停下，他看向朱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也是最致命的一句话。
“而且，这把枪里，不止有高健一个人的记忆。”
“它还记得……它上一任主人的死。”
“那个人……死在了高健的怀里。
所以他才会一遍又一遍地擦枪，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战友。”
“闭嘴！”
高健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一个箭步冲上来，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了林渊的衣领，将他生生提离了地面。
“***到底是谁？！！”
铁钳般的手掌几乎要将林渊的脖子捏碎，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
“高健，住手！”
朱雀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高健的身体僵住了，他喘着粗气，眼神中的愤怒与震惊交织，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林渊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雀缓缓走到林渊面前，蹲下身，第一次平视着他。
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般的炽热与……凝重。
“欢迎来到……真正的世界，林渊。”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隶属于国家最高序列的特殊机构，代号——‘九州阁’。”
“我们的职责，是处理这些……你不该知道，但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她指了指坑底那片灰白色的沙土，“我们称之为——‘山海遗物’。”
山海遗物！
林渊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词，与养父失踪前研究的《山海经》残卷，瞬间联系在了一起！
“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
朱雀站起身，恢复了那副冷峻的姿态，“你的能力，对国家，对九州阁，有着无可估量的价值。”
林渊喘息着，脑子一片混乱。
九州阁……山海遗物……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二十五年的人生认知。
他只想当一个安安静静的古籍修复师，他不想卷入这些打打杀杀的诡异事件里。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然而，朱雀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击碎了他所有的犹豫。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朱雀的语气平静，却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养父，林正德，曾经也是九州阁的一员呢？”
林渊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曾是九州阁‘地枢院’最出色的研究员，代号‘书圣’。”
朱雀缓缓说道，“而他一年前的失踪，并非意外。
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就是为了追查一件失控的‘山海遗物’。”
朱雀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深坑。
“坑底那东西，它的正式编号是JZ-009-洪，我们叫它——‘息壤’。”
“它，就是你父亲失踪前，追查的最后一件遗物。”
“想找到他，想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朱雀看着林渊，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加入我们，是你唯一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