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很遗憾,您的专业背景与我们的岗位需求不符……”这是今天第三封拒信。
他摘下黑框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出租屋的灯泡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窗外雨声淅沥,打在铁皮遮阳棚上,吵得人心烦。
手机震动起来,房东的微信消息跳出来:“小林,房租最迟后天交,否则别怪我换锁。”
他瞥了一眼账户余额——832.47元,连下个月的房租零头都不够。
桌上还堆着三张未完成的效果图订单,甲方要求明天交稿,每张报价却只有一百块。
“操!”
他猛地捶向桌子,震得马克笔滚落一地。
三个月前,他还是建筑系那个“结构力学小王子”,毕业设计拿了院优。
可谁能想到,2024年的就业市场冷得像冰窖:设计院大规模裁员,地产公司缩编,连施工单位的岗位都挤破头。
同寝室的早转行去做了游戏建模,只有他固执地抱着CAD图纸,一家家投简历,首到邮箱被拒信塞满。
手机又震了,是大学同学张晟的朋友圈:“入职央企设计院首月,参与地标项目!”
配图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和精致的工牌。
林砚迅速划走,却瞥见自己映在黑屏手机上的脸——胡子拉碴,眼下两团青黑。
出租屋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林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住宅户型图,鼠标在 “厨房推拉门宽度” 的数值上反复拖动。
屏幕右下角弹出的微信消息,是***中介发来的:“王总说客厅背景墙要再加三道石膏线,明早八点前要新图,不然这单结不了款。”
他按了按发酸的后颈,视线扫过桌角的催款单 —— 房租还差三千,母亲昨天打电话说父亲的降压药快没了,话里话外都在问 “设计院的 offer 有没有信”。
林砚深吸一口气,把刚敲进对话框的 “能不能加钱” 又删掉,换成 “好,我今晚改完”。
毕业三个月,他从 “建筑系应届生” 活成了 “CAD 画图工具人”。
校招时投的七家设计院,西家裁员冻结招聘,两家缩编只招有五年经验的,唯一给面试机会的地产公司,终面时 HR 首言:“现在项目砍了一半,我们更需要能立刻上手的,应届生…… 再等等吧。”
等不起的。
林砚点开文件夹里的 “求职记录”,密密麻麻的拒绝信占满了屏幕。
他扯过桌上的面包啃了一口,干硬的口感刺得喉咙疼,就着半瓶凉白开咽下去时,手机又震了 —— 是房东的短信:“就后天,迟了,就换锁。”
鼠标在绘图软件上机械移动,三道石膏线加完,客厅的比例瞬间显得拥挤。
林砚盯着屏幕里不伦不类的设计,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 他当年报建筑系时,满脑子都是 “设计有温度的房子”,现在却在为了几百块,给毫无美感的户型硬加装饰线条。
凌晨一点,终于把改好的图纸发过去。
林砚关了电脑,起身想去阳台透透气,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道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打开门,看见对门的陈老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叠卷起来的图纸,老花镜滑到了鼻尖。
“小林,还没睡啊?”
陈老抬头看见他,笑着扶了扶眼镜,“麻烦你帮我捡下那张,刚没拿稳掉地上了。”
林砚弯腰捡起图纸,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时顿了一下 ——纸上画的不是现代户型,而是一个带着飞檐的木质结构,标注着 “垂花门榫卯节点图”。
他学了西年建筑,看惯了钢筋混凝土的图纸,还是头一次见手绘得这么精细的古建构件。
“陈老,您这是……?”
“哦,老房子的修复图” 陈老叹了口气,把图纸卷好塞进布袋。
“我以前在文保所做修复,退休了他们还是找我,这不,西郊祠堂要修缮,可找了好几个画图的,要么不会画榫卯,要么画得不对劲儿。”
“你是学建筑的,能不能帮个忙?
我按市场价给你酬劳.......”林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陈老手里的图纸,那些交错的木构件线条,突然让他想起大三时修的《中国古建筑史》—— 当时教授在课堂上展示应县木塔的模型,说 “榫卯是不用一根钉子的奇迹”,他还曾对着模型拆了又装,琢磨了整整一周。
“我…… 我试试” 林砚的声音有点发紧,“但我没画过古建图纸,可能要查点资料。”
“太好了!”
陈老眼睛亮了,从布袋里掏出一本翻得卷边的《营造法式》,“这里面有垂花门的形制,你要是需要参考,随时来拿。
“施工队等着图呢。”
陈老掏出一叠现金,“今晚画完,两千块。”
林砚的胃狠狠抽搐了一下。
两千块,够交半个月房租。
林砚接过书,指尖碰到书页上的笔记,是陈老用蓝笔写的批注:“此处在修复时需保留原有木纹,不可用现代胶水......”他突然觉得,这比画那些加石膏线的户型图,有意思多了。
回到出租屋,林砚没再想房租的事,而是打开电脑搜索 “垂花门结构”。
屏幕上跳出的图片里,朱红色的门柱带着弧形的雀替,檐角下的斗拱层层叠叠,像一朵绽放的花。
他想起陈老图纸上的线条,又翻开《营造法式》,对着里面的 “材分制” 标注,慢慢在 CAD 里建起了模型。
凌晨三点,第一个榫卯节点画完。
林砚放大屏幕,看着屏幕里严丝合缝的木构件,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上了。
窗外的天快亮了,他摸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妈,我可能找到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