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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4-10

1 东宫有召?!京城这地方,从来都是一池深不可测的浑水。权贵世家勾连,

枝枝蔓蔓缠不清,每一桩看似门当户对的联姻背后,指不定就牵扯着朝堂多少风云变幻,

拿捏着无数人的命脉。而我,林初晴,偏就是这风波诡谲的棋局上,

一枚身不由己、眼看就要被推出去送死的棋子。“父亲,女儿不……”话才开了个头,

就被我那位素来威严的将军父亲林远明,一声冷硬如铁的呵斥给生生截断:“此事,

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书房里,紫檀木桌案上墨痕未干,空气沉闷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父亲背对着我,那一身玄色常服也压不住他久经沙场的凛冽之气。他甚至吝于回头看我一眼,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辩驳的决断:“太子殿下求娶我林家女,此事宫中已定!沁雪那边,

你不必再想。明日起,你便是将军府的嫡次女,好生准备,嫁入东宫!”嫡次女?东宫?

这两个词重重砸下,震得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冰凉一片。

我算什么呢?不过是将军府一个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庶女。我的母亲,

曾是府里无闻的乐娘雁姨娘。父亲一次酒后荒唐,便有了我。这“初晴”二字,

许是盼着雨过天晴,可我的天空,自出生起便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笼罩。

将军府真正的明珠,是我的嫡姐,林沁雪。她由父亲的原配夫人冯氏所出,冯氏早逝,

父亲便将所有的愧疚与父爱都倾注在了阿姐身上。阿姐人如其名,冰雪聪明,温婉娴静,

是满京城都称羡的贵女典范。与光芒万丈的阿姐相比,我不过是衬托红花的绿叶,黯淡无光。

父亲对我,谈不上憎恶,却也吝啬关爱。幸而阿姐待我极好,将我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府中下人倒也不敢过分作贱。可如今……“为何是我?”我强忍着喉间的哽咽,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明知,

太子殿下求娶的是……是阿姐……”“沁雪心有所属,非那苏景澜不嫁,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父亲终于转过身,那双深邃的虎目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太子求娶林家女一事,宫中已有定论,断无转圜余地!至于苏景澜那边,我已问过,

他……不愿娶你。”不愿娶我……心口像被什么尖锐之物狠狠刺穿,痛楚蔓延。

苏景澜……那个我偷偷放在心尖上五年,从十一岁那年初遇起便悄悄珍藏的名字……他终究,

还是只看得见光彩照人的阿姐。五年前,我因恶疾被送往淮宁老家休养,满脸红疹,

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他,那个十四岁的清隽少年,笑着送我一只雪白信鸽,

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那一笑,如春风拂柳,在我心湖投下的涟漪,至今未曾平息。可如今,

他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却连为了成全他和阿姐,纳我为侧室这样微小的“牺牲”都不肯么?

父亲看着我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似是缓和了些许,

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你是林家的女儿!如今林家需要你,你就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只要你点头应下这门亲事,我即刻便抬你母亲为正妻,牌位入宗祠,享后世供奉。你,

就是我林远明名正言顺的嫡次女!

”母亲……那个在我记忆中总是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女人,她此生最大的执念,

便是能摆脱妾室的身份,能挺直腰杆。如今,这个机会,

竟需用我一生的幸福去交换……我还能说什么?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是林家的女儿。

我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时刻,为家族的利益,献祭我自己。“女儿……遵命。

”我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我混沌的头脑稍稍清明了几分。还未走到抄手游廊,

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是他,苏景澜。

他似乎……是在等我。“初晴。”他开口,声音艰涩,

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恳求的意味。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却无法温暖他眼底深处那复杂难言的情绪。

“我……”他似乎难以启齿,顿了顿,才艰难地说道,“方才……将军找过我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已经麻木得感受不到更多疼痛了。“初晴,

沁雪她……她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刚烈。若此番不能遂了心愿,她……”他深吸一口气,

终究还是吐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话语,“眼下…已无他法,唯有你能帮我们…算我求你,

应下太子的婚事吧。”原来,父亲所言非虚。他真的,连为了阿姐而给我一个名分都不愿意。

那个在淮宁水乡,笑着递给我白鸽的少年;那个在我病中,

唯一不曾嫌弃、愿意靠近我的少年……这么多年,他从未求过我什么。如今第一次开口,

却是将我亲手推向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推向一个未知的、或许更加黑暗的深渊。相对无言,

唯有月光寂静流淌。半晌,我嗓子干涩得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沉默着,

错开他的身影,脚步虚浮地,匆匆回了自己的小院。第二日,将军府便传出消息,

云麾将军林远明感念亡妻冯氏,又怜惜庶女林初晴自幼失恃对外宣称雁姨娘早逝,

特将其记在亡妻名下,抬为嫡次女,并将于近日,代姐嫁入东宫,为太子侧妃。与此同时,

那个在我生命中印记浅淡的雁姨娘,也被父亲以“追封”的名义,抬为了正妻,

牌位得以入了林家宗祠,享后世供奉。我去看过她一次,她穿着簇新的正红色祭服,

跪在蒲团上,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泪流满面,

脸上是多年夙愿得偿的恍惚与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终于,以另一种方式,扬眉吐气了。而我,

林初晴,则在短短数日之后,坐上了那顶前往太子府的花轿,去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

去成为东宫侧妃,成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萧明择的女人。出嫁的日子,

定在了阿姐与苏景澜大婚前半个月。红绸盖面,前路茫茫,一步踏出,便是深渊。

2 新妇却扇送亲的鼓乐喧嚣远去,留下的只有花轿停在太子府侧门的尴尬。

心里跟明镜似的,正门那是嫡妻的荣耀,我这顶替来的“嫡次女”,得个侧门已是皇恩浩荡,

没从后角门塞进来就该烧高香了。爹那点吝啬的父爱全砸嫁妆上了,瞧着倒也风光,

可再风光也掩不住我这棋子的底色。喜婆搀着,脚下虚浮地跨进这朱红描金的牢笼。

省了敬茶的繁文缛节,也好,省得看那些虚情假意的脸。一路无话,

直被送入这喜庆得有些刺眼的婚房。曾偷偷描画过夫君温情、红烛旖旎的景象,

如今现实却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按着嬷嬷塞进脑子里的规矩,我端坐床沿,红盖头下,

只看得见紧攥团扇、指节发白的手,还有喜服上那繁复冰冷的龙凤纹样。外头似有喧闹,

可于我何干?唯有烛火噼啪,烧灼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

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那扇隔绝内外的门,终于动了。脚步声不疾不徐,

带着主人特有的从容,却一步步,踩得我心头发紧。锦靴停在跟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带着一丝微凉,不容置疑地,揭开了那方红绸。光线涌入,

刺得眼生疼。我本能地举起团扇,挡住脸,掌心早已一片濡湿。却扇礼,此刻与其说是娇羞,

不如说是最后的遮掩与抵抗。“呵,”头顶一声轻笑,温和,却似带着审视,“盖头都掀了,

还怕孤瞧见不成?”并非预想的冷漠或威严,他的声音温润,像古井深潭,不起波澜,

却让人莫名心悸。我脸上骤然一热,隔着洒金团扇,轻轻摇了摇头,扇柄却握得更紧。

他没再强求,反在我身侧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地散发出淡淡龙涎香,

混着一丝酒意。压迫感无形,却挥之不去。“坐了大半日,想必乏了。

”他目光似随意扫过紧绷的我,“宫中规矩多,尤其是今日,新妇往往空腹枯坐,名为喜庆,

实则熬人。这会儿,可是饿了?”他语气平淡,却笃定。

我那不争气的肚子竟应景地轻响一声,在寂静中尤为清晰。脸颊烧得更厉害,羞窘无地自容。

他低笑,这次笑意似乎真切了些。“果然。”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紫檀食盒,搁在床沿,

“尝尝这个?”盒盖打开,几样点心精致小巧:花生酥,红枣糕,还有几块…眼熟的芙蓉糕。

“规矩是死的,”他捻起一块芙蓉糕,指尖修长,动作优雅,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脸上,

“饿坏了身子不值当。这芙蓉糕…孤记得,滋味似乎…与多年前一次意外所得颇为相似,

皆是困顿之际的一点慰藉。”芙蓉糕…困顿…意外所得…心猛地一跳!难道…?!

我霍然放下团扇,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烛光勾勒他俊秀面容,眉眼温和,眸色却深,

仿佛能洞悉一切。他含笑望着我,将那块芙蓉糕递近:“尝尝?”他的目光坦然而直接,

不容拒绝。我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小口吃了那糕点,那熟悉的滋味与眼前的他重叠,

心乱如麻。“吃饱了,才有精神。”他语气恢复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红帐缓缓落下,隔绝了光线。黑暗中,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愈发清晰。当温热的唇覆上时,

我浑身僵直,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学过的规矩、伪装的镇定轰然崩塌,

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悸动。他动作一顿,温热呼吸拂过耳畔:“怕孤?

”“妾…”我声音微颤,不知如何作答。他沉默片刻,似乎察觉到我深入骨髓的抗拒,

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罢了。你若实在害怕,孤…不勉强。”他松开我,

在身侧躺下,保持着一丝微妙距离。黑暗中,他呼吸平稳,仿佛只是寻常休憩。我僵着身子,

心头却愈发不安,他这份“体谅”,是仁慈,还是更深的算计?正自惴惴,

耳边却飘来他低沉、似含深意的低语,仿佛是对着虚空,

又仿佛是对着我:“…本该是我的妻。”这一夜,注定无眠。他最后的低语,

那块芙蓉糕的滋味,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在我心湖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涟漪,久久不散。

这看似温和的太子,究竟是何面目?我这步棋,又将走向何方?(次日)醒来时天光大亮,

身侧冰凉。萧明择早已离去。心头一惊,忙唤来侍女。一问竟已近午时,

我这个新妇头日便失了规矩!梳妆时忐忑不安,紫苏却轻声回禀:“娘娘宽心,

殿下临行吩咐了,让您好生歇息,不必急着起身。还说,稍后各院姐妹会来请安。”请安?

让那些姬妾来给我请安?太子此举,是抬举,还是…试探?心中疑虑更甚。人很快到了。

除我之外五位女眷,多是官家庶女或旁支,个个面上恭敬,眼底却各有思量。听紫苏耳语,

那位吏部尚书家的杜如意小姐,“抱恙”未至。一番虚与委蛇,分发了见面礼,送走众人,

只觉心力交瘁。这后院,怕也是个不见硝烟的战场。正松口气,外头一阵喧哗。

新来的小丫头瑾年端着茶盘冒失闯入,险些摔倒。被紫苏嗔怪,她红着脸,绞着衣角,

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样。“……奴婢瑾年,

给娘娘送茶……”看着她那双又大又亮、带着懵懂紧张的眼睛,像极了…当年初入将军府,

连走路都怕踩错步子的自己。那份小心翼翼,那份惶恐不安…心中莫名一软。“无妨,

”我止住紫苏,声音温和了些,“毛手毛脚的,倒也…有几分生气。抬起头来。

”她怯生生抬头,又飞快低下。“模样伶俐,”我轻笑,忽略紫苏的不赞同,心中一动,

做了决定,“往后就在我这儿伺候吧,仔细学着点规矩。”“谢…谢娘娘!”瑾年又惊又喜,

声音清脆。留下她,或许是这沉闷压抑的东宫里,无意识中为自己寻找的一点…熟悉的影子,

一点慰藉吧。只是不知,这份看似无心的决定,未来又会牵扯出何等风波。

杜如意的“抱恙”,又意味着什么?这平静水面下,暗流已开始涌动。

3 月下之诺东宫的日子,似静水流深。表面上波澜不惊,我按部就班地接手了后院的庶务,

在账本和人情往来间摸索着前行。瑾年那丫头依旧莽撞,把支出当进项报,

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倒也给这沉闷的庭院添了几分傻气的活泼。

看着她手忙脚乱、却又一门心思想要做好的样子,

偶尔会恍惚瞧见当年初学规矩、亦步亦趋生怕出错的自己,心头便莫名软了几分。

府里其他几位姐妹,倒也安分。只是那位称病不出的杜小姐,如同一抹挥之不去的疑云。

瑾年奉命送补品去清蕊院,回来时悄声跟我提及,那位杜小姐气色极好,全无病容,

且她院中熏香气味独特,闻久了竟有些微的晕眩感。这番话被我记在心底,深宫内院,

任何一丝不寻常都可能暗藏玄机。太子萧明择依旧忙碌,不是困于书房便是奔波于宫中,

我们见面的时日寥寥。府内气氛也日渐凝重,隐隐能察觉到侍卫的巡逻似乎加密了,

下人们的交谈也多了些讳莫如深的谨慎。江南时疫的消息断断续续传来,

听闻负责此事的官员办事不力,已被父皇申斥,连带着太子也受了牵连,在宫中颇受冷遇。

这晚,夜色已深,我正对着灯火独自整理着几份刚送来的内务单子,外间忽然传来细微动静。

未及细问,萧明择已带着一身寒露之气步入内室,屏退了左右。他看起来异常疲惫,

眼下青影明显,往日里沉静的眼眸此刻染着深深的倦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寒芒。

他未着太子常服,仅一身墨色便袍,更显清减。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目光却落在我摊开的字帖上。“还在练字?

”他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奔波后的疲惫。我脸上微赧,将字帖拢起:“随意涂抹,

让殿下见笑了。”“无妨,”他摆摆手,似无心于此,目光转向窗外沉沉夜色,片刻后,

才缓缓开口,语气沉凝,“江南之事,比预想的还要棘手。水面下的暗流,

远比看到的要汹涌。”他顿了顿,视线转回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深度,“这东宫,

也并非铜墙铁壁。”我心中一凛,听出他话语里的凝重非同寻常,

不由屏息:“殿下的意思是……”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拿起我刚写过字的笔,蘸了墨,

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月月。“初晴,”他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与周遭紧绷的气氛形成对比,“雨过天晴,明月当空。月光皎洁,普照四方,能驱暗夜,

带来宁静。孤希望你在这深宫之中,也能保有几分月光的清辉与安宁。往后,

孤便唤你‘月月’,可好?”我望着那两个字,心中微动,轻轻颔首。他放下笔,

却未移开目光,沉默片刻,忽然道:“许多年前,上元夜,宫道之上,一个小内侍受人欺凌,

可还记得?”我心头一跳,点头。“那你可记得,他当时,腹中空空,窘迫不堪?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与眼前之人重叠——那瘦弱的身影,

那偷偷递出的点心…新婚夜那块熟悉的芙蓉糕…“殿下…你…你是小风子?!

”他看着我震惊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旋即被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微微颔首:“是我。”原来如此!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那莫名的关注,

新婚夜的“还人情”,那句“本该是我的妻”……并非无的放矢。

我的心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震惊、恍然,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波动。

但他为何选择此时揭示?仿佛看穿我的疑虑,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月月,孤自幼在此深宫挣扎,见惯了人心鬼蜮,步步为营至今,

早已不懂何为全然的坦诚。这点过往,对孤而言,曾是狼狈,亦是心头一点难得的暖意。

”他直视着我,目光锐利而坦诚:“孤知道,你心中或许曾有他人,

也明白你嫁入东宫并非所愿。林家的立场,父皇的偏心,三弟的觊觎…这盘棋,

早已布满杀机。孤并非良善之人,走到今日,手上沾染的东西不会少。但,”他语气一顿,

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在这场旋涡中,孤需要一个真正能信赖的人在身边,

一个能看清局势,守住后方,与孤一体同心之人。”“孤选中你,或许最初有林家的考量,

有那段过往的牵绊。但孤向你坦诚至此,是希望你能明白,孤此刻捧出的,

已是孤在这诡谲棋局中,所能给予的最真诚的…同盟之约。未来之路凶险,孤无法保证万全,

但孤会尽力护你周全。”他的话语冷静,剖析利弊,却又在那冷静之下,

埋藏着对那份“过往暖意”的珍视。这比纯粹的甜言蜜语更能打动身处困境的我。

我清楚地知道,他需要的是一个有价值的盟友,而非一个沉溺于情爱的女子。

而这恰恰让我感到一丝…安全感。至少,他的目的清晰可见。“殿下将如此机密之事相告,

是将身家性命相托,”我垂下眼帘,掩去心底的波涛,声音尽量平稳,

“妾身明白其中的分量,亦知晓未来的艰难。”我抬起头,迎上他深沉的目光,

“您希望妾身如何做?”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孤需要你,信我。无论将来听到何种流言,

看到何种景象,稳住心神,切莫自乱阵脚。很快,京中会有关于你我失和,

孤‘倚重’杜家的风声传出,这出戏,需要你陪孤演下去。”演戏…原来如此。这便意味着,

我要与他,共同踏入这更加波谲云诡的旋涡中心。风险极大,但…或许也是唯一的生路。

成为他手中一枚有用的棋子,总好过做一枚随时会被舍弃的废子。“好。”我定了定神,

郑重应下,虽只有一个字,却代表了我此刻艰难的抉择,“妾身,信殿下。定会…配合殿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似有激流暗涌,最终只化为一句低沉的:“好。”窗外,

月色如水,清冷依旧。而这寝殿之内,一场关乎信任、权谋与未来的盟约,已悄然缔结。

我的命运,从这一刻起,真正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4 迦南夜语半月之后,将军府嫁女,喧嚣鼓乐却难掩其下的暗流涌动。十里红妆铺陈开去,

几乎搬空了林家半个库房,足见父亲对阿姐的疼爱,亦是一场无声的权势宣告。

苏景澜一身刺目喜红立于府门前,前来迎亲。堂表兄弟们的嬉闹喧哗,

反衬出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复杂。当他行至我身侧,脚步微顿,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

低声道:“初晴,多谢。”那声音轻飘,却重若千斤。我垂下眼睫,

避开那份虚伪的感激与我心底翻涌的酸涩,只默默向旁侧挪开半步,让出道路。所谓成全,

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旧梦破碎,他心中早已没有我的方寸之地。阿姐登轿的刹那,

我立于父亲身侧,瞥见他那双惯看沙场的虎目边缘,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微红。

而新晋的林夫人——我的母亲雁氏,身着体面的诰命服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端庄笑意,

周旋于宾客间,已初具当家主母的气度,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也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

东宫的贺礼厚重,由内官郑重送达,并未见萧明择本人。倒是三皇子萧明焕的贺礼亦是铺张,

紧随其后,昭示着某种不甘寂寞的势力角逐,在这一片喜庆中投下诡谲的影子。各路贺礼,

父亲皆不动声色地悉数收下,将军府这艘船,在波涛暗涌的京城,暂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阿姐嫁入状元府后,初为人妇,许是寂寞,常邀我过府小叙。那日,阳光正好,

斜斜打在窗棂。阿姐正临窗为苏景澜缝制一枚香囊,指尖捻着针线,

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新婚甜蜜。香囊半成,内里填充的香料散逸出独特气息,

清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域暖调。“这是何种香料?气味倒是别致。”我随口问道,

目光落在那色泽略深的香料上。“此物名为‘迦南夜语’,”阿姐摇头笑道,

脸上带着不自知的幸福,“我亦不甚明了。景澜所赠,说是西域友人的馈赠,极是难得。

闻之确有凝神之效,你若喜欢,稍后匀你一些便是。

”看她提及苏景澜时那副全然信赖的模样,我心头微涩,面上只笑着应下。

携了那半小盒“迦南夜语”回东宫,想着萧明择近日常为江南疫事烦忧,清减了不少,

眉宇间的倦意与戾气交缠,便取了针线,打算也为他缝制一枚安神香囊,

尽一份侧妃应尽的“本分”。灯下独坐,指尖穿梭。他难得未曾埋首文牍,

坐于不远处静静翻书,一身墨色常服,更显身姿清癯,只是周身那股沉凝的气息,

无声地弥漫在整个殿内。香囊渐成,我小心翼翼地取出那“迦南夜语”准备填充。香气逸散,

淡雅却极具穿透力,似乎连他也为之所动,抬眸望来。“这是……”他声线微沉,

放下手中书卷,缓步踱至我身侧,目光落在我指尖的香料上,顿了一顿,才缓缓续道,

“‘迦南夜语’?”我心中微讶,点头道:“正是。今日阿姐所赠,

说是苏姐夫寻来的西域奇香,能安神助眠。”他未置可否,

修长的手指却捻起一缕暗褐色的香料,置于鼻端轻嗅。烛光下,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拢,

那瞬间的凝重,让我心头莫名一紧。“此物,确来自西域,”他声音平缓,

却似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分量,“非寻常商路可得,乃西域疏勒国王室秘制贡品,工序繁复,

价比千金。每年入贡之数寥寥无几,宫中……唯皇后与那位,同样出身疏勒的霓贵妃可得。

”迦南夜语……疏勒贡品……霓贵妃……每一个字眼都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指尖针尖猛地刺破指腹,殷红的血珠渗出,与那暗沉的香料色泽交融,说不出的诡异。

手中那枚尚未完成的香囊,骤然变得滚烫而沉重,仿佛握着一团来自幽冥的鬼火。

霓贵妃……三皇子萧明焕的生母。苏景澜一个外臣,如何能得此禁中珍品?

唯一的可能……那香气,竟是将苏景澜、霓贵妃、三皇子,这几股看似无关的势力,

无声地串联了起来!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阴谋?!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初入将军府时,

那些笑脸下潜藏的机锋,那种步步为营、生怕行差踏错的恐惧感,

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袭来,几乎令我窒息。萧明择一直静静地观察着我骤变的脸色,此刻,

他伸出手,动作轻缓却不容置疑地,取走了我手中那枚滚烫的香囊。手里一空,

心却猛地悬得更高。他将香囊随意托在掌心,

那丝丝缕缕、带着异域色彩的“迦南夜语”香气,仿佛也染上了某种危险的意味。“月月,

”他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深不见底,如同两潭幽深的寒泉,直直映入我的眼底,

“若有朝一日,孤与苏景澜……生死对弈,你……棋落何方?”这话问得直接而冰冷,

毫不掩饰其下的试探。我的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揪紧了衣袖:“殿下……何出此言?

”“孤只是想知晓,”他目光依旧温和,语调却不容闪避,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伪装,

“在你心中,孤与他,孰轻孰重?”他果然……知道。

知道我那段早已埋葬的、不该存在的少女情愫。我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翻滚,

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半晌,才艰涩开口:“殿下……是臣妾的夫君。

若…若真有那一日…”我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臣妾自当……以殿下为重。只是…阿姐无辜,

还望殿下……”“那若……弈者是孤与林家呢?”他截断我的话,目光陡然锐利,步步紧逼。

窗外风过,竹影摇曳,沙沙作响,如同鬼魅低语。一边是结发的夫君,

一边是生养我的家族……这个选择,比方才更残忍,更让我无措。我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将指尖死死掐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他凝视着我苍白的脸,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

那锐利化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叹:“孤知你难择……你这性子,宁为玉碎,怕是不会独活。

”这一刻,他仿佛洞悉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所以,”他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苏景澜……孤孤的人。”这个答案,如同另一道惊雷,

劈得我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他动作挺轻,眼神却贼坚定。那一刻,我没来由地就信了。

“殿下……” 我的声音有些发哑,仿佛被那无形的丝线扼住了喉咙,

“您似乎…很了解臣妾。”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了解?” 他似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人心的审视,“值得孤费心去了解的人,自然…是要了解透彻的。

”他话语中的从容与掌控感,让我心头一凛。未等我细思,

他已将目光转向那枚散发着异域香气的香囊,语气平淡却石破天惊:“苏景澜……是孤的人。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轰然坍塌。苏景澜……那个曾占据我少女心事的影子,

那个看似与三皇子“交好”的新科状元……竟然是他的人?迎亲时那句意味不明的“多谢”,

阿姐口中他赠予的“迦南夜语”……无数零散的碎片在此刻骤然拼接,

形成一幅令人心惊的图景。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线,

指尖的刺痛感才将我从震惊中拉回现实。原来,我所以为的命运转折,从一开始,

就未曾脱离他的算计。这让我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原来从“小风子”那时起,

我便已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萧明择并未在意我瞬间的失神,他语调依旧沉稳,

将一张精心编织、遍布朝野的暗网缓缓铺开:“当年暗中查探你的过往,便与苏景澜相识。

他有他的抱负,孤有孤的筹谋,一拍即合。他这枚暗棋,潜伏在三弟身边,已非一日。

”“至于他与阿姐的姻缘,”他顿了顿,似是斟酌,“确有几分阴差阳错。提亲受阻,

反倒让三弟以为他当真可信,又欲借林家之力,暗中推波助澜。孤便顺水推舟,

以‘嫡女’为饵求娶于你,既是将你置于孤的羽翼之下,亦是借林家这块‘中立’的挡箭牌,

迷惑宫中眼线。”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将江南时疫的风波也纳入了这盘棋局:“江南那位‘失职’的官员,本就是三弟的人,

推出来顶罪罢了。孤借此‘受罚’示弱,再经杜尚书此人与三弟勾连,江南浑水,

杜家脱不了干系之手,将苏景澜推至台前,名正言顺接手此案。”“孤本意,

是让苏景澜借查案之机,拔除三弟与杜家在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

尤其是…彻查那场疫病背后是否有人为的痕迹。”萧明择的声音逐渐转冷,

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寒意,“未曾想…父皇偏袒至此,竟对疫病源头、贪墨之事轻描淡写,

反将握有线索的苏景澜调入吏部…名为历练,实为掌控。而且…”他目光骤然锐利,

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闱,落在了某个阴暗的角落,“至于这‘迦南夜语’…此物牵扯到的,

恐怕不止是后宫争宠。

中查到些…与那疏勒贵妃相关的蛛丝马迹…隐约指向某些来自西域的阴私手段…其背后所图,

令人不寒而栗。”他虽未明言,

但我几乎瞬间便捕捉到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然寒意——那所谓的“阴私手段”,

恐怕与先皇日渐衰弱的龙体脱不开干系!这盘棋,早已超出了夺嫡的范畴,

染上了更深的血色与阴谋!而霓贵妃的异域背景,更像是一层迷雾,遮掩着更加凶险的未知。

“所以,月月,”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隐隐的期许?

“这盘棋,已行至险处,步步惊心。苏景澜与三弟‘交好’,不过是第一重烟幕。

接下来…”他微微倾身,语调压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却字字带着千钧重量:“便需要你我,在这风口浪尖,演一出…琴瑟失和,恩断义绝的戏码。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那即将倾覆的杜家。”我看着他眼中那份冷静下的决绝,

和那决绝中透出的、对我全然的信任,心头百感交集。我沉默了片刻,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最终缓缓抬起眼,迎上他深沉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臣妾…明白。”这二字出口,便再无回头路。我将自己彻底绑上了他这条波涛汹涌的大船,

前路是生是死,皆在此一搏。5 清蕊风波如同无声处落下的细雪,关于东宫失和的流言,

开始悄然弥漫于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起初是隐晦的耳语,

继而是宫人们交头接耳时骤然压低的声线,最终演变成市井间心照不宣的谈资。言辞间,

那位一直“抱恙”的吏部尚书千金杜如意,悄然取代了我林初晴,

成了太子萧明择心尖上的新宠。我这处宫苑,像是入了秋的荷塘,一日冷过一日。

往日里那些捧着笑脸前来请安、或是借着由头送些小玩意儿的各院女眷,身影渐疏。

偶有碰面,也是目光闪烁,寒暄都带着敷衍的凉意。反倒是清蕊院那边,门庭若市,

各色赏赐如流水般送入,连带着杜尚书本人,也成了东宫书房的常客。这份刻意营造的冷遇,

于我而言,并非不能忍受。只是偶尔,看着庭中飘落的枯叶,

会想起父亲那张威严却疲惫的脸,想起母亲那双饱含期盼与担忧的眼,心头便沉甸甸的,

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我知晓这是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戏台高筑,唱念做打间,

浸透的是真实的寒意与人心叵测。唯有瑾年,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却又忠心耿耿的小丫头。

她替我打抱不平,撅着嘴小声抱怨:“娘娘,殿下怎能如此薄情!

那杜小姐瞧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院里那香,奴婢每次去送东西,闻着都头晕!

定是那杜尚书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她那气鼓鼓的样子,倒让沉闷的空气鲜活了几分。

我捏了捏她尚带婴儿肥的脸颊,心中却对那令人生疑的熏香,又添了几分警惕。深宫之中,

香料往往是无声的武器,杜如意院中那独特的香气,绝非寻常。一日,

瑾年奉命去清蕊院送太子“赏赐”的锦缎。回来时,却不像往常那般咋咋呼呼,小脸煞白,

眼神里带着惊惶与一丝困惑。“怎么了?”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抬眸看她。瑾年犹豫再三,

才凑近我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娘娘…奴婢…奴婢方才不小心,

碰倒了杜小姐妆台上的一个…缠枝莲纹的白玉花瓶…”“你这丫头,还是这般毛手毛脚。

” 我无奈摇头,心头却是一动。“不是的娘娘!” 瑾年急忙摆手,小脸因激动而涨红,

“奴婢是…是在收拾碎片时,瞥见…瞥见那花瓶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笺!叠得方方正正,

上面好像…好像用墨笔画着一只…黑漆漆的怪鸟,眼睛红红的,看着…看着瘆人!

” 她比划着,眼中满是后怕,“奴婢不识字,

杜小姐身边那个叫含翠的大宫女当时就盯着奴婢,奴婢吓坏了,不敢多看,

赶紧把碎片拢了…”怪鸟图样的密信?藏于花瓶之下?

与宫中某些传递隐秘信息的符记何其相似!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联想到那诡异的熏香,

以及萧明择提及的、与霓贵妃相关的西域阴私…难道杜如意,竟是传递这些信息的关键一环?

这发现,或许就是那张巨大蛛网上一根关键的丝线!

看着瑾年依旧带着孩童般懵懂与惊惧的眼睛,像极了当年初入府中,

面对未知危险时惶恐不安的自己。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声音沉肃:“瑾年,此事非同小可。这纸笺与怪鸟之事,除了我,

绝不可对任何人再提起半个字,包括紫苏!记住了吗?就当从未见过,烂在肚子里!

”瑾年被我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吓住,懵懂却又用力地点头,小声道:“娘娘放心!

瑾年嘴巴最严!谁也不说!”我让她退下,独自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心绪翻涌。

杜如意这条线,果然不简单。只是不知,这发现,是否在萧明择的意料之中?数日后,

苏景澜自江南归来。明面上,他“查办贪腐、控制病疫有功”,一时间风头无两。朝野上下,

皆以为太子终于觅得强援,即将对三皇子展开反击。然而,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

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的猜测。皇上盛赞苏景澜“青年才俊,堪为国用”,

却并非委以重任,而是…将其调入了吏部!吏部,那是杜尚书经营多年的地盘!

此举无异于将太子好不容易拉拢表面上的臂助,直接送入了对手的阵营!一时间,

朝野哗然。关于太子失势、林家即将倒戈的传言,甚嚣尘上,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连带着我这个被“冷落”的侧妃,也成了众人眼中彻底的弃子。风暴,似乎已在酝酿。那晚,

夜色深沉如墨。萧明择再度悄然来到我的寝宫,身上带着浓重的夜露寒气,

眼底的红血丝比上次更加明显,疲惫之下,是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冷硬。

“父皇…当真是好算计。”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暴戾与自嘲,

“我这位好父皇,为了给他那宝贝三儿子铺路,竟不惜如此…江南枉死多少百姓,

他视若无睹,反将利刃递到了对手手中!”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我,

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惊人平静:“月月,不能再等了。该收网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冰冷的风:“明日本宫会在府中设宴,

‘犒赏’杜尚书连日辛劳。届时…便需要你,去‘闹’一场。”“闹?”“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与那夜取我小字时的温和判若两人,“要闹得够大,够难看,

够…人尽皆知。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林初晴善妒成性,容不下杜如意,

更容不下…我这‘薄情寡义’的太子。”我明白了。这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步棋,

需要我以自身的名誉、甚至安危为代价,彻底斩断林家与东宫的“联系”,

将杜家推上风口浪尖,成为那枚引爆全局的棋子。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

感受着这份计划背后沉甸甸的重量与凶险,我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掐灭。

“臣妾…遵命。”窗外,风声鹤唳,山雨欲来。而我,将是掀起这场风暴的第一阵狂风。

6 妒火焚池东宫的秋意,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凛冽。枯叶无声坠落,

堆叠在寂寥的宫道上,如同被遗弃的往事。依照萧明择的“剧本”,

我择了一个天色微阴的午后,往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御花园踱去。行至一处回廊转角,避风处,

两名面生的宫女正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谈。其中一个穿着略显鲜亮的绿衣宫装,

名唤芳玲,另一个稍显稳重些的叫英秀。她们并未留意到缓步而来的我,言语间,

正极力描绘着清蕊院那位杜小姐如何风姿绰约,深得殿下青睐,又如何温婉贤淑,

远胜某位空有家世却……——话语戛然而止,她们终于发现了我,霎时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她们口中的某位,不言而喻。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却像淬了毒的针,

精准地刺向我这失宠侧妃的身份。我脚步未停,只目光淡淡扫过她们惊惶的脸庞,

如同看待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后宫趋炎附势的常态,

亦是杜如意气焰渐盛的明证。寻了处背风的石亭坐下,接过紫苏递上的温茶。

我并未理会那两名早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宫女,只任由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目光悠远地落在亭外一株落尽了叶片的枯树上。直到杯中茶水渐凉,我才缓缓放下茶盏,

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宫规森严,妄议主子,以下犯上。拉下去,

各掌嘴五十,以儆效尤。”管事嬷嬷不敢怠慢,立刻命人上前。

清脆的掌掴声混合着低低的啜泣求饶,划破了园中的沉寂。正如所料,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很快引来了它该引来的人。杜如意一袭藕荷色绣金线牡丹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环绕,

在侍女含翠的簇拥下,姗姗而来。她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仿佛才刚刚听闻此间动静。行至近前,她先是故作关切地看了一眼受罚的宫女,随即转向我,

语带柔婉,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侧妃娘娘,何需为这点小事动气?

不过是两个言语无状的婢子,训诫一番便是,何苦动此重手,伤了和气,

亦损了娘娘仁德之名。”她这一番话,看似劝解,实则暗藏机锋,既抬高了自己,

又将我置于苛刻不仁的境地。我缓缓抬眸,目光冷冽如冰,

直视着她那张带着虚伪笑容的脸:“本侧妃处置府内婢女,自有规矩法度。倒是杜小姐,

尚无品阶在身,便如此急于插手东宫庶务,未免…越矩了吧?”“你——!

”杜如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我精准戳中痛处,那份强装的从容荡然无存。

连日来的恩宠与刻意奉承,显然已让她有些飘飘然。“林初晴!你莫以为顶着将军府的名头,

便可在此肆意妄为!你不过是——”“放肆!” 我霍然起身,身形虽显单薄,

气势却如出鞘之刃,带着久违的凛冽“杜如意,即便殿下垂青,

你如今依旧只是尚书府的千金!在本侧妃面前口出狂言,冲撞上位,按宫规该当何罪,

你可清楚?!”许是被我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

又或许是连日积压的嫉妒与她院中那“迦南夜语”催化出的躁郁在此刻彻底爆发,

她竟也失了理智,上前一步,手指几乎点到我的鼻尖,声音尖利刻薄“我便是越矩又如何!

你一个鸠占鹊巢、代姐出嫁的庶女,也配在本小姐面前摆侧妃的谱?!待殿下允我入主东宫,

定要将你这张利嘴撕烂!”言语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局势,正朝着预设的方向疾驰。

我冷笑一声,目光如同看着一个跳梁小丑:“那便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数了!

”推搡几乎在瞬间爆发。她养尊处优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冲撞?混乱之中,我眼神一凛,

抓住她失衡的刹那,看似被彻底激怒而“失手”,用尽七分气力,

将她狠狠朝身后那方碧波尚存、却寒意已生的荷花池推去!“噗通——!”水花冲天溅起,

伴随着杜如意惊恐的尖叫和落水后的呛咳挣扎,瞬间引爆了整个御花园!

含翠等侍女乱作一团,惊呼哭喊声响彻云霄!戏,已至***。未及黄昏,

消息便如野火般在宫中蔓延:杜小姐失足落水,受惊受寒,已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太医束手。而我,则在清蕊院紧闭的门外,迎来了勃然大怒的太子萧明择。他策马疾驰而来,

翻身下马,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蕴藏着雷霆之怒。

当着所有闻讯赶来、各怀心思的围观者其中不乏杜府派来的眼线,他毫不留情地指着我,

声音冷硬如冰:“林初晴!你好大的胆子!善妒成性,手段卑劣!

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杜氏!孤竟不知你心思歹毒至此!”他的怒火仿佛凝成了实质,

周遭空气都为之冻结。围观的女眷们纷纷垂下头,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盛怒之下,

他上前一步,手臂挥出,看似毫不留情地将我狠狠推倒在地!我猝不及防,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瞬间皮开肉绽,殷红的血顺着鬓角滑落,

***辣的疼痛清晰无比。这一推,力道十足,绝非虚晃。剧烈的疼痛激发出真实的生理泪水,

混杂着刻意表演的“委屈”与“绝望”。我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狼狈不堪,

却强撑着抬起头,迎向他冰冷的目光,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却字字清晰:“殿下…殿下既已认定臣妾有罪,何必多言!

臣妾本就是林家为攀附权势送来的棋子!如今苏家得势,林家无用,殿下欲另择新欢,

便将这谋害的罪名强加于臣妾头上吗?!臣妾…不服!纵是死,也不服!”我的哭喊,

字字句句都指向他的“权衡利弊”、“薄情寡义”,将“善妒失宠”的戏码演得淋漓尽致。

萧明择看着我“冥顽不灵”的样子,脸色似乎更加阴沉,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度冰冷的弧度,

仿佛对我已然彻底失望:“好…好一个伶俐口齿!好一个不知悔改!既如此,这东宫,

也容不下你这等蛇蝎毒妇!来人!”就在他下令的瞬间,

我捕捉到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光芒——那是一道冰冷的、确认计划成功的信号,

稍纵即逝。“将林氏给孤即刻送回将军府!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

永世不得再踏入东宫半步!”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一丝转圜余地,如同最终的宣判。

“殿下…你好狠的心!” 我配合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捂着流血的额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

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旋涡中心。身后,是杜府下人压抑不住的窃喜,

和其他人或怜悯、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登上回府的马车,厚重的车帘缓缓落下,

隔绝了身后所有的视线与喧嚣。额头的疼痛阵阵袭来,提醒着我方才那并非全是虚假的冲撞。

我靠在冰冷的厢壁上,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戏已落幕,代价已付。

车轮辘辘,碾过青石板路,驶向那熟悉的将军府。我知道,这并非终点,

而是另一场更凶险风暴的开始。那双在盛怒下依旧保持着绝对冷静的眼眸,

那道确认行动的隐晦目光…挥之不去。我已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危险的一枚棋子,

前路叵测,唯有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而将军府,这个看似的归宿,或许也早已暗流涌动,

等待着我的,绝不会是真正的安宁。7 宗庙惊变秋意在将军府的高墙内无声沉淀,

浸染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带着一种肃杀的颓败。我被“禁足”于疏影阁,名为反省,

实则如同被移出棋局中心、暂时闲置的一枚废子。府邸内外,流动着一种无声的压抑,

连下人的脚步都轻得如同鬼魅,眼神交错间,是讳莫如深与惶恐不安。外界的风声,

终究是无法完全隔绝。朝堂之上,暗流已转为惊涛。

本该由太子萧明择主持的“宗庙承命礼”——那场在皇族祖庙中,

由天子亲自将储君引荐于列祖列宗,

昭示正统、稳固国本的隆重仪式——竟在吏部尚书杜如意之父等一众臣子的极力“谏言”下,

易予了三皇子萧明焕!理由冠冕堂皇:太子近来“德行有失”,不堪承此重任。

这无异于在储位之争的天平上,狠狠向三皇子倾斜了一块沉重的砝码。杜尚书的倒戈,

如此迅速而彻底,撕下了最后一层虚伪的面纱。京城的气氛,骤然紧绷到了极致。然而,

真正的雷霆,却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宫闱深处炸响。

一道绝密的消息如寒冰刺骨般泄露——天子龙体非是寻常病痛,而是身中慢性奇毒!

太医院穷尽手段,终从那日渐枯槁的脉象中,寻到了一丝与西域秘术相关的阴毒痕迹!

毒源隐晦,却无声地指向了那座平日里歌舞升平、恩宠不断的……霓贵妃寝宫。

一直幽居深宫、仿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洛皇后,在这一刻,

骤然展现出中宫应有的铁腕与决断!一道加盖凤印与先皇密旨,其内容无人知晓,

只知赋予皇后非常之权的谕令,如同闪电撕裂夜空——即刻封锁宫门,彻查宫闱!禁军出动,

宫门落锁,往日的繁华与宁静被瞬间打破!搜查的焦点,

直指那位同样出身西域疏勒、宠冠后宫的霓贵妃!在其奢华的流华宫深处,

禁军不仅搜出了制作和使用“迦南夜语”的痕迹,

更发现了数种与皇上所中奇毒相关的西域毒草样本,

以及一些与宫外势力进行可疑银钱往来、语焉不详的书信账册!

诸多指向性极强的可疑物证被一一呈上,虽然尚未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将幕后主使彻底钉死,

但已足以构成重大嫌疑!在皇帝中毒、局势危急的非常时刻,皇后依据密诏赋予的权力,

顶着巨大的压力,下令将哭天抢地、矢口否认的霓贵妃及其一干心腹拿下,投入宫中暗牢,

严密看押,暂时稳定了动荡的局面。紫禁城,旦夕惊变!消息传回将军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庭院中那令人窒息的寂静。晚膳后,我独坐窗前,

却听得隔壁院落传来一阵琵琶弦音,不再是母亲往日里温婉哀怨的曲调,

而是铮铮作响、杀气腾腾的《十面埋伏》!那急促的轮指,激昂的旋律,

仿佛将沙场浴血、生死搏杀活生生搬到了这深宅后院!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决绝与凛冽,

是母亲无声的宣告——大战将至!入夜,父亲自宫中归来,面沉如水。他未发一言,

径直走向书房,在灯下,取出了他那把久已蒙尘的佩刀。灯火跳跃,

映着他专注而冷峻的侧脸,以及那只反复擦拭刀锋、骨节分明的手。刀锋与鞘的摩擦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磨砺利爪、蓄势待发的沉重感。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一道迅捷的黑影如夜枭般掠入院中,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只用火漆封口的信筒。

依旧是东宫的密使。筒内,除了足以保障我下半生富贵的银票地契,

还有一封萧明择的亲笔信。字迹匆促,力透纸背,写明明日凶险,已备下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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