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松山的上空被铅灰色的云絮密密实实地压着，风裹着细碎的冰碴钻进林间，撞上树干时扯出幽长的 “呜呜” 声。
山脚，新搬来的农户家中，灶膛里的落叶松柴烧得正旺，木柴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偶尔溅出的细小火星，落在青砖地上转瞬便熄灭了。
女主人沈曼君坐在厨房的橡木桌前，她生得一副清秀的鹅蛋脸，颊边垂着两缕柔软的黑发。
她眉眼温顺，长睫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掌心稳稳按着擀面杖来回轻柔滚动，指节纤细却透着韧劲，雪白的面团在她手下乖巧地舒展，渐渐成了匀薄的圆片。
指尖的凉意被灶膛里源源不断散出的热气裹住，厚实的羊毛毯，替她抵御着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的丝丝寒气。
桌角一侧，摊开着的正是狄更斯的《双城记》，两道折痕清晰醒目，是她方才在备馅料的间隙匆匆折下的。
书页边缘被灶膛里漫出的炉火烘得微微发卷，带着股干燥又温暖的气息。
封皮上烫金的字体在跳跃的暖光里，泛着柔和且陈旧的光泽，边角处磨损出的细微毛边，见证着它历经的岁月。
这是她与林砚之当年从城里来到这偏远之地时，特意打包带走的一件物品。
“云层低得要压到树梢了，这场雪恐怕不一般。”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裹挟着的寒风瞬间让炉边的暖光颤了颤 ，林砚之从院里走了进来。
他身形挺拔，穿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领口处的深灰色羊毛围巾裹得严实，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胡茬刚冒出些青黑色的印子，添了几分糙气。
肩头、衣襟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连鬓角的碎发都凝着层细霜，鼻尖冻得泛红，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亮堂。
刚迈过门槛，他便抬手在肩头轻轻拍打，动作幅度不大却很细致，把藏在衣料褶皱里的雪粒都抖落下来，那些细小的雪沫子落在青砖上，还没来得及滚动，就被炉边的暖意烘得没了踪影。
接着他抬手摘下手套，深棕色的皮手套被冻得有些发硬，轻轻弯折便会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此刻泛着冷白。
刚把手套攥在手里，他便低头对着掌心轻轻呼出一口白气，那团乳白色的寒气在暖烘烘的空气里迅速散开，化作一层淡雾贴在他泛红的指腹上，他又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让暖意更快地渗进冻得发僵的指尖。
沈曼君停下擀面杖，用指节擦去窗玻璃上的雾气，院外的落叶松被风扯得东倒西歪，枝桠上最后几片枯叶像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儿往雪地里坠。
林砚之顺手将围巾搭在炉边的铜钩上，目光扫过钩子时，指腹不自觉地蹭过悬在旁侧的旧怀表。
这是枚老式机械怀表，镀银表链虽泛着氧化的暗痕，却依旧细而韧，垂在铜钩下轻轻晃了晃，带动表壳里的齿轮微不可察地转了转。
表盘里的指针像是还没从户外的寒气里缓过来，走得似乎比平日里慢了些，却依旧稳稳当当。
黄铜表壳上刻着的品牌印章，只有凑近了，才能隐约看出些当年的纹路 —— 这和桌角的《双城记》一样，都是他们从城里带来的旧物。
“今年的风雪看样子是要比往年要厉害得多。”
